错过了的就不再是缘分
两年前的7月20日,晚上11点整的火车,当我穿着一身白色套裙,拖着一个带轮子的旅行箱进了软卧包厢的时候,包厢里还没有别的乘客,这时,一名军人进了车厢,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列车划开茫茫夜色,徐徐出站。我和那个军人同时发现,整个包厢只有我们两位乘客。他有些兴奋:“哦,就我们两人住?这不是与情人包厢差不多?”我立即应付道:“人少了就不热闹了。”我从手提包里取出口杯,他赶紧说:“我这里有家乡的绿茶,是我父母亲手种的,算是土特产,你尝尝。”说着便从军用包里掏茶叶。我急忙制止:“不用不用,我从来不喝茶的。”他却执意与武断地抢过我的杯子,为我沏上一杯家乡茶。他每隔3分钟就把杯子往我面前递一次,说:“你怎么不喝呢?不给我面子?”其实,我特别喜欢喝茶,眼下也口干舌燥。只是他越是催促,我越不敢喝,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迷魂药。
他不停地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出门干什么等等,像是查户口,更像是在录口供。我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语句,显得防范意识极强。他感到实在不投机,只好从包里取出一摞杂志,隆重向我推荐:“看书吗?这些书挺好看的。”我说不用,我有。随即拿出一本厚厚的英语书读起来,让他感到我与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心不在焉地把目光埋进那些书里,时不时瞥我一眼。我虽然不是很漂亮,但还是吸引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我坐得很工整很严谨也很拘束,过一会儿就要用手理一理开口不太低的胸襟,拉一拉裙子的下摆,惟恐那偷渡过来的目光“剽窃”了自己身上的隐私。
已经零点了,他困倦地说:“不早了,休息吧。”然后起身走向厕所。我乘机找到乘务员恳求地说:“麻烦你帮我换位置吧,这个包厢里的男人对我热情得叫我害怕,我觉得他不怀好意。大热天的,穿得又少,一男一女住在一块儿,就算他不偷东西,不耍流氓,也很不方便呀,求您了。”乘务员冷冰冰地说:“你凑合点儿吧,要想方便,坐在家里最方便……”
我失望而归。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只见他掐灭了烟头,对我说:“姑娘,刚才我碰到一个老战友,住8号车厢,他那里也有空铺,我与他好长时间未见面了,我到他那里去住,好与他叙叙旧。”
车轮碾碎了黑夜,蓬勃的朝阳驱逐着乘客们的残留的睡意。我踏实而恬静地从睡梦中醒来,穿衣起床,提着洗漱工具准备去洗脸刷牙。当我打开包厢门的时候,惊诧万分,我发现他坐在包厢对面的壁凳上睡得正甜。我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推醒他要问个究竟。只见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脸上铺着浓郁的倦意,亲切地问候道:“早上好,昨晚休息得好吗?”我低声问:“你,你昨晚就在这儿坐了一夜?”他憨憨地笑道:“我在这里为你站岗呢。”我明白了他邂逅战友是一个美丽的谎言。我把他拉进包厢,激动地说:“你花了钱,你有权利在铺上睡觉!”他说:“这个……这个……男女有别,都不太方便嘛。”我怀疑他是听到我与乘务员的对话了,于是我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他不以为然:“嗨,说哪去了,咱当兵的就是要把安全留给人民群众,把危险留给自己,要不怎么叫子弟兵呢?可我大大咧咧惯了,吓着你了。”我鼻子一酸,好感动,好愧疚,眼角潮湿了:“谢谢你,兵大哥。”“谢什么呢,也怪我当时想得太单纯了,表现得太热情了,一个出门在外的单身女孩,与一个陌生的男人要在这么个特殊的空间里共度漫漫长夜,把对方想得很坏也是可以理解的,你防得也有理啊。”说这话时他才注意到我已经换上一套休闲装,铺位上还挂着我昨晚洗过的衣服。我一点也没浪费他为我提供的宽松、自由的环境,一种幸福的感觉荡漾在我的内心深处。于是,我的心灵不再设防,我们两个人把剩下的10多个小时旅程利用得满满当当。我承认,假设昨晚他不去他的“战友”那里,我就通宵看书,绷紧神经,熬到天明,以防不测。他自我介绍说他叫顺华,是某部队某营某连连长,这次休假回家原本是找对象的。可刚刚才回家3天,他就接到部队首长的电报,让他立即归队带兵参加通信光缆施工任务的加急电报,连媒婆的面都未见上,更不用说见对象了。为了赶时间归队,在火车站一时买不到车票的他只好花高价从票贩子手中买了一张软卧票。他说,这是他参军11年来第一次坐软卧。我不好意思地说:“可因为我,你花钱却买了罪受。”
正当我们聊得意犹未尽时,列车到站了。我说:“兵大哥,能给我留个地址吗?”顺华爽快地给我留了住址。同时,我也给顺华留了我家的电话号码。我有些依依不舍地说:“真希望还能与你一道同行。”顺华说:“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很乐意为你站岗的。”
非常旅行就这样匆匆结束了,但我的情感旅程才刚刚开始。我经过冷静的思考后,向顺华发出了一封真挚的求爱信:顺华,自车站一别已一个多月,我的脑海里心里梦里总是装着你的影子,赶不走,驱不散,忘不掉,我被甜蜜与幸福折磨得好苦。我知道这已不是一般的想念,更确切地说应该叫相思。
经过40多个日日夜夜的慎重考虑,我想如果你喜欢我,我愿意把我的浓情给你,把我的挚爱给你,把我孤独寂寞的心给你,在人生的旅途上,我愿与你同行,直到永远……
此信发出后,我一直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度过每一天,而那封炽热的情书却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回。每当家里的电话铃一响,我都以为是顺华打来的,一次次百米冲刺去接,又一次次大失所望而归。我22岁的青春情怀都快被一团自己点燃的火焰烧焦了,而远方依然以沉默对待我的万丈激情。
终于,一个多月过后,一封印着顺华所在部队地址的信函姗姗来迟。我激动的心像一枚使劲拍打的乒乓球,狂跳不已。当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却不是一个好男人对我的爱的呼应,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悲凉结局:雨竹小姐,我是顺华所在营的营长,是顺华朝夕相处的战友、兄弟。顺华今年7月初在执行通信光缆施工任务中,在组织爆破作业时为救身边的战友而牺牲了。当组织上清理他的遗物时,才发现了你这封他还没有读到的信……
此刻,我满含泪水的眼前,徐徐再现那次列车,那个包厢,那个给我印象极深的顺华。我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利用那个我一生中惟一可以与顺华独处的包厢,向他表达爱慕,甚至抢在死神之前,完成纯洁而崇高的爱的仪式,不顾一切地、心甘情愿地、勇敢而主动地做他的新娘……
然而,时隔两年多的今天,我方才明白:原来,错过了的就不再是缘分。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