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7-11-24 10:50:51

三个谎言

  上初中时,我是在县城的一所学校上的,本来我们镇上也是有初中的,并且离家很近,但母亲觉得还是县城的学校教学质量好些,便花钱托人把我转了过去。

  县城离家有40多里路,我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每周六回家一次,从家里带够一星期吃的馍和咸菜。当时也没电话,在学校如果有什么事便托在县城遇见的同村人回家转告一声。

  那天是周三,电闪雷鸣,大雨如注,从早晨开始一直下到第二天上午仍没停。我们坐在教室里边听课边低声议论,今年又要有洪涝灾害了。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撞开了,母亲出现在门口。

  她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裤腿像断线的珠子向下滴个不停,赤着脚,冻得瑟瑟发抖。淋湿的头发沾在脸上,面露焦急之色。

  我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赶忙跑出来问:“妈,你怎么来了?”

  她看见我,一怔,满脸狐疑地把我打量一番,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她拉起我的手,摸摸胳膊捏捏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问:“你在学校都好吧?”

  “好呀!”我莫名其妙地说:“你看,我正上课呢。”

  “妈是进县城办点事,路过学校顺便来看看你。”母亲说:“没事就好,你上课吧,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匆匆走了。

  我觉得很纳闷,母亲不会选择在这风雨大作之天来县城办事的,她也不至于来给我说一句话就走吧?

  星期六回家,我问邻居家的大婶得知,原来那天母亲偶然听见从县城回来的村里人说我在学校被车撞了,她这才焦急如焚地冒雨赶去学校。后来见我平安如故,她才放心。

  无法想像,下着那么大的雨,母亲在雨中是怎样先走完十多里土路,又赤着脚跑到县城的。因雨下得太大,路途中还有一段被水淹了,水有一人深,母亲又是怎样渡过去的。这些我都不得而知。我只知道见我平安无事时她哈哈大笑地说:“顺便来看看我”的表情。每当想起,我都忍不住流泪。

  由于长期操劳,母亲落下一身的病。大四那一年我暑假回到家,看到母亲的病加重了,她常常心口疼,有时候正在地里干着活就疼起来,她只能蹲在那忍一会儿才能继续干活。

  我和大哥劝她去城里看看,而她总说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就行了,不用治的。可是,家里十来亩地等着她去收拾,能有时间休息吗?她一直推辞。其实我知道母亲是害怕花钱。她曾私下打听过,去县城的医院检查一次就得100多块钱。

  就这样,直到暑假结束。临开学的前一天,在我和大哥的强烈要求下,母亲才让父亲陪着去邻村的医生那里买了一包顺气丸回来。母亲说:医生说没什么事,吃下药就好了,不用挂念。

  第二天,我们就离家上学去了。

  再回来时已是半年之后了。偶尔一次,父亲告诉我,你们走后,你妈又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她心口疼得厉害,想怕是治不好了。她怕你们担心,便要了一些过期的顺气丸回来,不要钱的。

  那一刻,我呆在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转回身,默默地进入房间。然后,我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大学毕业后,我应聘到离家四五千里外的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在吉林,冬天很寒冷。在我们老家,晚上天黑得早,农村人一般五六点吃过晚饭后就睡觉了。但母亲每晚都坚持到看完七点半的天气预报后才睡。她想知道长春的天气情况,如果红日高照,她就放心了;否则,一旦又降温下雪,她便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我这个从小到大都没挨过冻的孩子,现在突然遇到这么低的气温怎么能受得了。每次我都在电话里,告诉她说这里的保暖设施很好,办公室、宿舍都有暖气,不用担心的。

  “那就好。”母亲听后似乎稍微放心了,“你也别挂念家里,只管好好工作就行了。家里一切都好,你也知道,冬天家里的温度比东北高多了。”

  挂上电话,我找来最厚的衣服来保暖。

  就这样,来东北的第一个冬天在母亲的嘱咐中度过了。

  可是春节回家,我却发现母亲躺在病床上。大哥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其实母亲一整个冬天都是在病痛中的。“怎么会这样?”我问。大哥说:“最初还是看天气预报冻着的,每晚让她早点睡,她不依,都要等看了天气预报后再睡。”“那为啥不告诉我?”我又问。“你想想,母亲能让告诉你吗?”大哥说:“今年家里的温度也出奇地低,最冷时达到零下20多度,与东北差不多了。”

  我怔住了,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自私。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很自然地享受着母亲给我的关怀,却从未在意过她。母亲每晚都坚持看天气预报,关注着我这边的天气变化,稍有降温就担心得不行,而我,留意过家乡的天气情况吗?

  泪水汹涌而出。

  母亲啊,你是岩石,石中的火;你是层云,云中的电;你是沧海,海中的盐;你是我今生飞翔的惟一方式和力量啊!母亲,让我流泪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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