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与缸
我对史实认知有如下观点:历史没有真相,只残存一个道理。我最怕历史老师或学者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一个“历史真相”,误人子弟往往就从“真相”开始。历史是一个客观存在,后人对它可以有一个主观判断。这个判断如果除去看客心态,可以称为“史观”。举例说明:司马光砸缸。这个故事自宋朝以后妇孺皆知,说明司马光天赋异禀,处理危机的能力过人。我从小学开始听此故事,未曾怀疑过它的真伪,也和常人一样欣赏着故事的传奇性。
可后来读《宋史·司马光传》,才知道宋史由元末蒙古学者蔑里乞·脱脱主编,此时司馬光已故去近三百年。做个比喻,间隔时间大约如同我今天写《雍正传》。《司马光传》开篇有一句话很重要:“光生七岁,凛然如成人。”就是说司马光七岁之时已是一副令人敬畏的姿态,人格端正。我们虽没见过司马光,但都见过七岁(虚岁)的孩子,这“凛然如成人”显然属溢美之词。关于“砸缸”,文字如下:“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足跌没水中,众皆弃去,光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文字洗练清晰,说“瓮”未说“缸”。中国文字严谨,缸与瓮区别明显。
收口为瓮,敞口为缸。战国至西汉时期已有陶制大瓮,观复博物馆就有。陶瓷烧造有许多技术难题,你千万别小看器口的一收一敞,敞口深腹大缸完全烧造成功是明末之事,比收口大陶瓮要晚上两千年。所以你听不到有关缸的成语,而“请君入瓮”“瓮中捉鳖”“瓮牖绳枢”等成语则耳熟能详。
由“司马光破瓮”到“司马光砸缸”,从证据学角度有许多待商榷之处。细节决定成败,学者信誓旦旦告诉你的故事可能只是个影子,捕风捉影不是学术态度。至于外行与内行之间,永远有一条鸿沟天堑,不辩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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