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在天桥下
他在天桥下卖唱,一个人,一把二胡,手指弹拨间,那凄切的悲凉,从弦上流淌出来,宛如银白色的月光铺在湖面,引起路人驻足而听。我在郑州参加笔会的那几天,每天都必经这座天桥。每次听到这直击心扉的哀怨时,哪怕时间再紧,我也会停下脚步,静静地听上一会儿。我从他的二胡音里感觉到,这是一个极爱生活和音乐的中年男人,讨饭只是他的命,二胡却是他的魂。吾命吾命,无魂岂能成命?
在郑州,我最后一次经过天桥时,却没看到他,二胡声却依然存在。我循声走去,原来他偏安于暗处的一隅,手指拨动,哀如诉,细如丝,荡漾在天桥下的空气中,也荡涤在人的心灵深处。他席地而坐,脸色郑重,眸子里是一股认真劲儿,仿佛是面对着平生最重要的知音,而竭尽全力演奏着绝唱。此时,他的对面也坐着一个人,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那种倾听的认真劲儿,似乎比演奏者还有过之。
手指作罢,二胡声绝。我问,今天怎么在暗处演奏而忽略生计了?他笑笑说,这个孩子也是个乞讨者,挺可怜的。她好像很喜欢听二胡声,便拉她至暗处,单独为她拉一曲。
我正感到心酸时,他又说这个小女孩是个聋哑人,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声响的概念。
聋哑人?我懵了。这聋哑人怎能听二胡声?
他仿佛看出我的疑惑,淡然一笑,指着自己的脸说:“没事儿,我的二胡声,她听不见,但完全能看得见的。”说完,手指拨动,声声如水,流光闪闪,泻了一地。而他的脸色,再度像刚才那样,肃穆认真,郑重谨慎。
我见过无数的演奏者,但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能将尘世间关于善良、呵护、同情等充满人性光辉的字眼,用最充满尊重的方式演绎出来。这样的男人,是如莲的男人,哪怕满身风沙,亦是心无丝毫灰尘。
我亦明白,那个小女孩的耳朵永远听不见他的二胡声,但她的眼睛和心灵,完全可以“听”到彼时如莲的他,用最干净的心演绎而成的天籁之音。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