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错位”
猫冬在家,却回味夏天的一段生活。那是世界杯足球热赛的日子。
天大热,球迷沏一壶茶,看世界杯,进入清凉境界。而球迷外的人就不同———
晚上,家婆遛狗回,大喊热死,开空调,凉风劲吹。我不能承受机器的凉,骨缝中有针扎感觉,建议她关,静静地享受自然风。她不允,我气愤,吵。狗看看她,看看我,莫名其妙。因为狗趴在水泥地上,自寻凉意,便不知人在凉热中的进退,它感到人好笑。家婆奇瘦,腿骨上无多余的肉,反而怕热,吹凉风。便可知,狗的皮毛,我身上的赘肉,有消暑功能。
把自己关进书房,裸身翻闲书,暂时把暑气和闲气忘了。
我越来越不满意自己的生活,感到希望无多。我的生活总是“错位”,乐趣就殊少———
能远足的时候,没有放达之心,觉得宅在书斋里读读写写才是正事;待文思枯竭想游历,却已无多余的体力,殚于迈步。
有可挥斥方遒的平台与机会时,讲究守成与低调,一味谦恭;待世事看透,想铺张扬厉,表达个性,却已失去应有的激情,一如尾巴夹得久了,粘连在一起,反而翘不起来了。
遇到可借助之势,正可顺势延伸人脉,以少付出而获大收益,却酸性上升,以攀附为耻;待急难险事当前,需要打通关系,破解难题之时,又找不到门径,顿感临时抱佛脚才是最大的人生尴尬。
官员与文士杂合于一身———在官场谈文学,书生气重;到了文场,又讲官话,官气十足;两个场面上的人便都视你为异类———均不倚重,均不与你畅所欲言,或防备,或轻蔑,或嘲讽,或贬损,身姿顿矮。
即便仅仅是在文场行走,由于身居城乡结合的部位,学院派认为你黄土加身,胸无点墨,文化轻浅,一派俗俚;而乡土文人,又认为你登堂入室,狐假虎威,故作高深,不可与之为伍。二者皆排斥,便雅俗无据。
即便是写作本身,因为既写散文又写小说,就招来多余的议论:虽然都写得用心,都写得精致,且多“经典”篇目;但小说界说我的小说不如散文,散文界说我的散文不如小说,多能,反而自讨其辱。
如此种种,颇烦心乱神。素日不管不顾,坦然面对,而且还自我调侃,我是我的主宰,他人奈我何如?但暑热之下,心绪不宁,就表现出虚弱,就强化了不堪之感,真以为事事不如意,不可活。
我躺在床上陷入冥想,感到人生虚无,执著于意义却根本无意义,不过是兀自劳顿而已。
看来暑热绝不仅仅是气候问题,而是精神问题。
烦闷之下,翻身下床,穿衣到街上去。从冷饮店买茉莉凉茶一箱,在楼前的石桌前独自啜饮。
狗在屋里叫,它要出来;我在外边痛享孤独,不想进去。
家婆隔窗而望,嗫嚅不止。
天渐渐地黑了,不可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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