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7-8-16 09:29:51

祖父

  父亲13岁时祖母就过世了,留下祖父一人把父亲兄妹六人养育成人。祖父清瘦的样子是他留给我最初和最后的记忆……

  祖父年轻时被抓壮丁当过几年兵,一生酷爱象棋。祖父棋艺极佳,在老家方圆十里名气很大,如今在我脑海深处仍时时泛起祖父和人对弈的情景。农闲时,常有十里八村的棋友上门切磋。有一茂陵塬下的棋友,我至今仍有印象。他以唱戏为生,闲暇时必来家中盘桓几日。俩老友白天多于我家门前树下或屋檐下对弈,春风和煦、秋风微凉甚或北风凛冽都无关棋局,二人物我两忘神驰于棋盘,行棋间表情时而谨慎时而怡然。弈至最后往往“兴尽计穷征战罢,松阴花影满残枰”。冬日夜里,俩人盘膝于热炕之上,棋枰上手谈多趣,行棋间言语互合,家里的烦心事随着棋局变幻都化作几声笑语。记忆中的冬夜很长,屋外风雪交加,屋内温暖如春。

  祖父做挂面也是一把好手。小时候,父亲母亲和弟弟在城里,我便和祖父住在一起。冬天是挂面的最好时节。做手工挂面的头道工序是和面,祖父把面粉按一定比例加盐,然后用力反复揉搓,待面揉得软硬适中,便把面放在瓮缸里,盖上厚厚的棉被等面发酵,俗称“醒面”。面醒之后,接下来是盘条,先将醒好的面放在面窖的案板上,揉搓成胳膊粗的面条,然后一圈又一圈地盘在瓮缸里,这便是盘大条。盘好大条后再给瓮缸盖上棉被,继续让面发酵。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进行倒二条和三条,面条在祖父的揉搓下逐渐变长变细变得光滑透亮……

  上面多在凌晨一两点进行,祖父将经过再次醒好的三条继续揉细,然后交叉缠在两根插在墙上拇指般粗细的竹棍上,面上好后依次摆放在面窑里,然后在面窑上盖上厚厚的草帘和棉被保温保湿。面窑中整齐码好的竹棍像一个个准备出征的士兵等待祖父开面的竹棍唤醒它们。红日偏高,就开始出面,我和五叔将面窑里开好的面拿到房前,祖父站在高凳上将竹棍的一端插进上面的面架上,五叔攥住另一根竹棍慢慢往下拽,祖父用两根长一点的竹棍将面划开,一开二拽讲究同时用力,节奏恰当,开合间面逐渐变长,拉伸到四五米也不会扯断,面拉到一定长度便将竹棍小心地插在下面的面架孔中。出完面后祖父便用被盐水浸泡得干净而有些发红的手端着茶壶,呡一口浓得有些发苦的热茶。放眼望去成排的挂面细长而洁白,在冬日阳光照耀下银光闪闪,偶有微风掠过,根根挂面随风摇摆,宛如琴弦低奏,斑驳的光影中穿着黑色对襟棉袄的祖父的身影就如那琴弦上跃动的音符般。

  也不是所有的冬日祖父都在家,家中的拮据使得他在冬天的许多日子里都在茂陵周围的村子里给人们挂挂面。茂陵塬上冬日的风很大,寒风中的落日里那个清瘦的身影一定在凝望着家的方向吧!

  93岁时祖父没病没灾安详地走了。晚年的他耳朵有些背,我们回去看他时,必须用很大的声音和他说话。冬日阳光好时,祖父多是坐在邻居门前看他们打麻将,人群中的他依旧是那样的单薄、那么的清瘦……

  祖父清瘦而坚毅的身影何尝不是他一生辛劳持家的印证,又何尝不是如他般无数农村老人无私于家庭和社会的缩影?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