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葵花
农家庭院是一个小小的舞台。春华秋实夏荣冬枯，各种果蔬的花儿都应着时令的节奏，把自己扮成生、旦、净、末、丑，你方唱罢我登场。记得儿时农家庭院里最先开的花是葵花，铺天盖地的金黄，张扬浓烈，惹眼招摇。跟着是南瓜花，冬瓜花……从绿叶丛中探出头来，矜持娇羞，顾盼生姿。这些乡间特有的花，朵朵开在庄户人的脸上。花朵鲜艳的颜色，总会使他们心里踏实：一年的菜油不用愁了，瓜菜半年粮的日子笃定了。
庄户人家的庭院，一般都是由这些花儿唱主角，比方说葵花这类配角通常是没有机会露脸的。善于计算的庄户人家嫌弃向日葵的生长周期长，不够经济实惠。而且葵花籽，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派上用场，是奢侈的。而我在上海闯荡过的父母则别有一番苦心，每年都会在庭院里栽上一些向日葵，因此秋天我家的庭院显得比别人家都热闹，有色彩。一朵朵葵花，仿佛是一朵朵燃烧的小太阳，烘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阳光的力度一天天地减弱，葵花的籽粒也一日日地饱满。经常在葵花间转悠的父亲开始忙碌起来，磨刀石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看着父亲卖力的样子，我仿佛听到了葵花籽努力生长的声音，和新春喜庆的爆竹声。待向日葵低下沉甸甸的头时，父亲就领着我收割向日葵，然后摊放到屋顶上晒干。数日后，一粒粒葵花籽在搓衣板上纷纷蹦跳下来，我快乐得又唱又跳。因为要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吃上喷香的葵花籽了。当然这是一个秘密，我是背着父母偷偷进行的。
父母出工的时候，我捏上一小把，放在一个铝制的茶瓶盖里，然后埋进热锅膛里烤。一会儿工夫，葵花籽就熟了。那浓郁的特有的香味直钻肺腑。
其实，我偷吃葵花籽的秘密，父亲早已知道，只是没有点破。父亲知道我馋，有时也破例炒上一小瓢。因此，葵花籽的香味就开始在暗夜里飘散游荡。左邻右舍的大哥大姐大爷大婶，也跟着一起香香嘴，他们终于发现是他们自己错了。原来，清贫的生活也可以过得这样有滋有味。此时，最得意的要算是父亲了，他背着手踱着步子来到庭院里，在枯干的向日葵秆上捋下几片叶子，碾碎，用纸裹成烟卷，然后悠悠地吸上一口。袅袅升起的烟雾里，幸福被父亲咳嗽得有声有色，有板有眼。
远离乡村已很多年了，蛰居城市的角落里，我怀念父亲的唯一方式，就是咀嚼从老家捎来的葵花籽。那原汁原味的芳香，总使我想起乡下庭院里父亲栽下的那些葵花，它们一直开放在我心里，让我心中拥有阳光，坦然地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