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春秋
春与秋无疑是季节中最为甜美的,而爱与婚姻的四季也莫不如此。1935年春天,一座农家小院里,桃花、杏花等花兒缤纷绽放。经人介绍,就在这个春意盎然的院落里,他认识了她。他是河北省香河县河北屯乡石庄人,她出生于河北省白洋淀,同是老乡,一见面便有几分亲切感。更让他不能忘怀的,她体貌清秀,身材窈窕,那天,还穿了一身浅粉色衣服,宛然庭院中一枝正盛开的娇娆含羞的桃花。
他尤其喜欢听她说话,不仅仅是她知书达理,且说起话来细声慢语,没曾开口嘴角已含笑,让人感到格外和善、温婉。几经交往后,他喜欢上了这位容貌娇好,又满腹学问的大家闺秀。一天,他对她说:“我和你同属猴,今后我就叫你‘姐’了。”他出生于1908年腊月十六,比她小了一个半月。
而在她眼中,他一表人材,温柔敦厚中更显潇洒倜傥,就像一位邻家小弟。听他这么一说,她微笑着说:“今后我要看护好你这个弟弟。”他亲昵地喊了一声“姐”,并轻轻地拉起了她的纤纤玉手。
1935年8月,从清华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毕业的他,到天津南开中学教书。一次,她去看望他,对他说,我不喜欢天津这样的大城市。其实,她是担心大城市开销大。一年后,他从天津回到河北省,在保定私立育德中学谋得一个教书的职位。这年,在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里,他们喜结连理。
她的甜,就在她对丈夫一点一滴、一丝一缕的关怀中。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天气特别冷,他常常穿得却很单薄。一天,他的一位同事问他:“你就穿着一件夹衣,不冷吗?”他一听,一手掀起外衣左襟,一手拉出里面的小袄,说:“我还穿着棉袄呢!”
那是一件很抱身的暗素色的棉袄,是妻子将自己的一件旧嫁衣拆了,每天忙完家务活后,在夜里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多少个凛冽的寒冬,他都将这件棉袄紧紧贴身穿着。其实,这件棉衣未必真能抵挡得住三九严寒中的风刀霜剑,可因为它的一丝一缕、一针一线中都饱含着妻子对他细密深挚的爱,穿在身上,心中也就自然感觉到暖烘烘的。
他是张中行,她是李芝銮。
其实,张中行比妻子更感到婚姻的甜蜜,他生怕这种甜蜜有朝一日会失去。一次,他对妻子说,根据联合国统计的数据,女人的平均寿命比男人多五岁,你说为什么?没待妻子回答,他又说,就是为了让男人死在自己女人的怀里。李芝銮一听,感动得一把将他搂在怀中,深情地说:“姐会好好活着的,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可是,他没能死在妻子的怀中。2003年,妻子因病去世。
妻子一直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片天地,有人曾问他,人的一生中爱情、友情、亲情,你认为最重要的是哪一种情感?他说,异性之间的男女情感。对方又说:你说的这种男女之情在年轻时候当然是最重要的,那么对于老人来说,哪种情感最重要?张中行说:我想还是男女之情。
谁又能说这番话不是他对妻子感情的写照,就像叶芝的诗:当你洗尽铅华,伤逝红颜的老去,他也依然深爱着你!
妻子对他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无微不至的爱与关怀,还有对家庭的奉献,不仅让他留下了《顺生论》《负暄琐话》《流年碎影》等数百万字的精粹作品,留下了高山仰止的品质;而且四个女儿及孙辈,个个有出息,其中有九位是北京大学的毕业生。
他说,他和李芝銮的婚姻好比春秋两季,虽不热,也不冷。他总喊她“姐”,而爱如春秋恰似亲情,虽说亲情是平和的,却是持久的,它不会遭遇夏与冬的暴热或暴冷,也就不会感到感情的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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