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是烧锅炉的
我经常把东西弄坏,回到家,看见他在,只要说一声“车链子掉了”、“遥控器坏了”、“下水道堵了”,他自然会拿着工具前去修理。在长大后的岁月里,每每电器坏掉不知所措时,想起这样的日子来,才知道他对我是骄纵的,虽然他擅长的事情并不曾令我骄傲。爸爸是工人,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教科书里的那些用在王进喜、詹天佑身上的大词儿用在他身上都是合适的。他的主要任务是烧锅炉,保证厂里的供暖,在寒冷的冬季让那些庞大的机器设备不至于被冻住。
下大雪的时候,他总是不放心,在过年休假的时候,特意骑车去厂里看看。那一回,值班的那人没有去,爸去的时候锅炉已经被冻上了,费了挺大劲才恢复正常。后来,黑板报上用红笔写了他的名字,光荣榜。他憨憨一笑,也没说出很出彩的话来,原本就是嘴拙的人。只是我去厂里找他时,常听到有人说,闫师傅值班,就暖和多了。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我知道他锅炉烧得好,可也模糊地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似乎不那么体面似的。
提起爸爸,我常常矜持地说,他是工人,此外不肯多说一个字。他不高,不帅,没有钱,没有权。对于他的收入,则往往无辜地表示不知道。在初中同桌的经理爸爸问我这样的问题时,我只是腼腆地站着。
我经常把东西弄坏,回到家,看见他在,只要说一声“车链子掉了”、“遥控器坏了”、“下水道堵了”,他自然会拿着工具前去修理。在长大后的岁月里,每每电器坏掉不知所措时,想起这样的日子来,才知道他对我是骄纵的,虽然他擅长的事情并不曾令我骄傲。
别人说他是有福气的人,娶了不错的老婆,生了不错的女儿,一辈子没操过额外的心,吃得饱睡得着。计划经济变成了市场经济,他的工资也丝毫没见长,身体倒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在家里,他常被忽略,仿佛没思想没脾气。打电话回家,如果是妈接的,便有说不完的话,如果是他,寥寥几句,便问:我妈呢?
常常忘记给他带礼物。出国打工的舅舅,给妈和姨们带了丝巾,给姨父们带了打火机,独独没有他的一份——他不会抽烟。其实,他为舅舅家干的活,割麦子、收花生,恰恰是最多的。
他似乎习惯了,没有抱怨过。只是,有次他生日,我把出去旅游时买的一个小挂饰送与他,他很欣喜地看着,当即挂在脖子上,毫不理会那玩意儿多么幼稚与粗糙。妈说,她看到爸到厨房抹眼泪了。
在亲戚的一次喜宴上,吃饱喝足后,我到他那桌去找他,他坐在那里,我很亲昵地把手肘倚在他肩上。一桌的中年男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我。爸说,这是我女儿,带着得意的语气。
我真的愿意让他骄傲。
在长大的过程中,他一点一滴的好,像冰糖落进水里,慢慢在我心里溶化开。他是很好的人。他是先进工作者,他心灵手巧,会制作刀具,会修理一切我能弄坏的东西!他是烧锅炉的,是让我温暖让我骄傲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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