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受
《溪山行旅图》1941年,李霖灿正在云南丽江玉龙雪山下学习和研究纳西族象形文字,忽然收到李济和董作宾的电报,邀請他加入“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并汇来一笔调查费,嘱咐其收集民俗标本。两年后,李霖灿到四川省南溪县的李庄,回院述职,由此得以亲炙李济。
李济常常说起一个找网球的故事。一只网球被打到一堆乱草之中,怎么办呢?如果是美国人,他会不在乎,再去拿一只新球继续打;中国人呢,漫无头绪,乱翻一通,劳而无功;有意思的是德国人,在草地上画上纵横方格,依照上下左右的先后次序,一格一格地找,不走重复浪费时间的道路,最终一定找得到那只网球。
到台湾后,李霖灿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看画,做中国美术史研究。台北故宫博物院有幅山水巨轴《溪山行旅图》,相传为北宋范宽所作——因无名款,只能是历代“相传”。此画既为国宝,不知被多少人看过多少遍,倘若有名款藏匿,早该被发现了。
1958年某日,李霖灿突发奇想:何不用德国人找网球的方法,也许能找到原作者的名款。他一小格、一小格比画着搜过去,在一列行旅人影之后,夹叶树荫之下,两个字一闪,“范宽”赫然呈现。决千古之大疑,李霖灿竟靠如此“笨”法。李济讲德国人找网球的故事,很容易被概括和提升。不过一旦被概括和提升为做学问要有“笨”的精神和“科学”的方法这类训诫之后,“笨”和“科学”就变得抽象了,在通常情况下,也就变得空洞了。这样的概括和提升,是常见的“聪明”,不是“笨”。李霖灿也讲“笨”和“科学”,但他还能把“笨”和“科学”还原到画纵横方格,记着被概括和提升丢掉的最初的、具体的做法,真是“笨到家了”,因而才能身受其惠,得大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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