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不曾抵达远方
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第二口蛋糕的滋味/第二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大风吹大风吹/爆米花好美/从头到尾忘记了谁,想起了谁/从头到尾再数一回……第一次吻别人的嘴/第一次生病了要喝药水/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王菲的《催眠》让我感受到的是时间的轮回,岁月的流转,心绪的变更,自我的消长。
年少轻狂时,总是雄心万丈,对身边的一切都看不到眼里;总以为生活在别处,相信真正的生活是在远方,只有走向远方,才能进入真正的激动人心的生活。所以看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卑微、乏味、庸常,让人打不起精神,忽略到极点。那时的心,是躁动,是焦虑,是饥渴,是无望,因为一直把它寄放在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地方。
17岁时,带领我们班军训的教官是一个年轻的山东小伙子,他长得又高又帅,说话的样子又酷又可爱。不过是一周时间,我对他的迷恋已如野草一样在内心疯狂地生长。那种迷恋,完全是一种想象性的迷恋:想象他的生活,他的一切。比如,以为他一定来自陌生的异域,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着别样的风景,不一样的生活——神秘,有趣,令人憧憬。
没想到,一周以后,学校组织我们去他所在的部队营地参观,原来他就在距离我们学校不到一公里路的地方。他们住的地方,除了整齐、干净得过分以外,陈旧简陋得令人心酸。他们训练的地方,也不过是操场、沙丘、油漆斑驳的单双杠,平淡得一览无余。而在他们营部的大门口旁边,就是一个又一个卖着热气腾腾的卤货的手推车,那些猩红的充满膻腥味儿的猪肉,在竞相暴露我们生活的底色和真相……我简直不能相信,那么可爱、那样神秘的他怎么可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那个“遥远的地方”原来这么近,比我自己的生活更不可想象……一个本不需要兑现的想象,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25岁时,我又重返学校读研,有一个看起来卓尔不群的男生向我靠近。一个周末的夜晚,我們坐在操场的草坪上聊天,他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他前几年在外地工作的时候,自己怎么做宫保鸡丁、红烧茄子等很多灶台上的细节。他讲的那些,与象牙塔里的氛围不符,与我对一个男人的想象不符。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在我心中已经完了。那时的我天真至极,不愿意想象一个男人围着灶台转的样子,只能接受他和我谈文学、哲学之类的抽象玩意儿,似乎只有那样才是“美好”。
后来看韩剧,看到剧中的男女真是善于安享生活中的小情趣:认真地做一饭盒紫菜包饭,给心爱的人送去;包三十只饺子给全家人做星期天的早餐;去一家小铺子享受那里酸枣面包与热枣茶的甜香……那也是“此处的”具象的生活,可是因为投入,因为用心,也一样是宜人的、可爱的、馨香的。
我想起了里尔克的诗:谁此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年轻时,相信生活在别处,所以对眼前的一切都不以为意,不屑一顾。随着年岁渐长,方知生活在此处。我的此岸,正是你的彼岸。日光之下,并无新事,“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环球同此凉热。
现在,每天看着太阳上山、下山,面对岁月的日常风景也会生出细密的触动。一个人,能保持像太阳一样的恒常、稳固、温暖、火热,有恒定的情绪与内心,笑对人间一切,其实真的很难。你的此处,也正是别人的别处。你的近处,也正是远方人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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