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错再错
1徐磊、张恺、薛俊和韩健伟都是江南大学环保系的学生,他们意气相投,亲如兄弟,号称江大“四剑客”。韩健伟足智多谋又慷慨大方,平时对三个好朋友很照顾。徐磊、张恺、薛俊都把他奉为大哥。大三上学期韩健伟考上了驾照,为了庆贺,他打算请三个朋友去80公里外的云水镇好好嘬一顿,因为那儿正在举办海鲜美食节。
星期天下午,韩健伟开着父亲的汽车,带着徐磊、张恺和薛俊来到云水镇。他们找了一家大饭店,点了许多海鲜。因为要开车,韩健伟不敢喝酒,就用饮料代替酒水。徐磊见状连连摇头,皱着眉说:“无酒不成席,像娘们一样喝饮料,那多没劲啊!”张恺跟着帮腔:“是呀,稍微喝点没关系。”薛俊也说:“韩哥,咱们晚些回去,不会碰到交警的。”韩健伟被说动了,便让服务员上红酒。接下来四个小伙子大快朵颐,开心地吃了起来。起初韩健伟比较克制,不敢贪杯,但喝着喝着就失去了分寸。到聚餐结束时,他已灌下一整瓶干红。另外三个人更是喝高了,徐磊醉得站都站不稳。
此时临近午夜,外面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薛俊还算清醒,他考虑到韩健伟是个新手,眼下又喝了不少酒,在风雨中开夜车有危险,于是建议大家今晚就住在云水镇,明天上午回城。可韩健伟说明天一早父亲要用车,必须连夜赶回去。就这样,韩健伟醉醺醺地发动汽车,拉着三个好朋友向城里疾驶。
车开出去没多远,徐磊、张恺和薛俊就呼呼大睡起来。韩健伟强打精神操纵着方向盘。刚拐上一条偏僻的乡村公路,前面突然冒出一个穿雨衣的行人。韩健伟吓了一跳,赶紧踩刹车。由于处在醉酒状态,慌乱中他把油门当成了刹车……只听“砰”一声巨响,那人被撞出去七八米远,摔在地上一动不动。韩健伟吓坏了,他立刻叫醒三个同伴下车查看。徐磊醉得挪不动窝,就留在了车上。
被撞的是个中年男子,浑身是血,惨不忍睹。张恺弯下腰仔细检查中年男子的伤势,看到中年男子折断的肋骨已经穿破肚皮,他摇着头叹道:“唉,这人伤得太重,就算送到医院也救不活了!”
听了这话韩健伟如遭雷击,他明白酒驾撞死人是啥后果,不在监狱蹲上五六年甭想出来。果真如此,自己的前途就彻底完了……想到这儿,韩健伟不寒而栗。他朝四周望了望,除了倾盆大雨和电闪雷鸣之外,四周空无一人,猛然间,韩健伟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刨个坑把这个奄奄一息的受伤者埋掉,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一劫!
韩健伟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张恺和薛俊,他俩吓得面如土色。“他,他还活着呢……”薛俊指着鼻孔仍在冒血泡的中年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样做等于是杀人……”韩健伟瞪了薛俊一眼,恶声恶气地骂道:“胆小鬼!你要害怕,就给老子滚开!”张恺犹豫着问:“韩哥,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韩健伟摇了摇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们还把我当兄弟,就帮我一把,否则有多远滚多远!”张恺和薛俊对望了一眼,在酒精和哥们义气的共同作用下,他们咬了咬牙,异口同声地说:“韩哥,我们跟着你干!”韩健伟感激地点了点头。三人迅速行动,在附近的小树林找了个隐蔽处,然后用木棍在地上拼命刨坑。由于泥土被雨水泡得十分松软,很快就挖出一个大坑。紧接着,他们把受伤的中年男子丢进坑中,又在上面盖上泥土,将坑填平。回到车上,韩健伟、张恺和薛俊累得几乎虚脱。
开车前韩健伟说:“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要把今晚的事捅出去,大家都甭想活!”徐磊、张恺和薛俊连连点头。韩健伟继续说:“我们一起发个毒誓,谁要背信弃义,就不得好死!”说着,韩健伟犀利的目光扫过三个同伴的脸。徐磊、张恺和薛俊不住点头,齐声道:“谁要背信弃义,就不得好死!”
2
回到城里,韩健伟先找了一家地下修车行,悄悄把受损的汽车前保险杠换掉。接下来的几天,江大“四剑客”强打精神,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内心一直惶惶不安。尤其是韩、张、薛三人,因为知道自己犯了杀人罪,始终处于极度的恐惧中。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韩健伟认为是大雨起了作用,如注的雨水把车祸现场所有痕迹都冲掉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剑客”渐渐放松了警惕,生活恢复了正常。
徐磊家境不好,但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最近他结交了一个同样爱虚荣的女孩,开支成倍增加,很快就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情急之下,徐磊想到了韩健伟。
这天,徐磊找到韩健伟,劈头就说:“韩哥,请你借我2000元,我有急用。”韩健伟一摸兜里只有150元,摇摇头说:“我身边没这么多钱,你找别人借吧。”一听这话,徐磊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冷哼道:“切!还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呢,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徐磊远去的背影,韩健伟突然意识到他刚才的话另有所指。徐磊没有参与那天的活埋,是唯一清白的知情者,如果得罪了他,他随时可向警方告密……韩健伟越想越害怕,马上找人借钱,赔着笑脸把2000元送到徐磊手中。徐磊大大咧咧收下钱,连声“谢谢”都没说。
半个月后,徐磊又以给女朋友买Iphone6手机为由,向韩健伟要了5000元。徐磊第三次向韩健伟伸手时,索要的数额已增加到1万元,他声称父亲患了重病,急需一大笔医药费。见徐磊得寸进尺,没完没了,韩健伟的心揪成了一团。但是,表面上他仍满脸堆笑,让徐磊稍等几天,说自己一定想办法把钱筹齐。
支走徐磊后,韩健伟忧心忡忡地去找张恺和薛俊。听完韩健伟的讲述,张恺跺着脚破口大骂:“妈的!徐磊这王八蛋,居然不顾朋友之情,干出这种下三烂的勾当!”薛俊也义愤填膺,握着拳头啐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还一直把他当好兄弟!”韩健伟冲他们俩摆了摆手,说愤怒、咒骂都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徐磊这只步步紧逼的白眼狼。“还能咋应付?咱哥仨想办法凑钱呗!”张恺强压住怒火,没好气地说。薛俊皱着眉头提醒道:“徐磊一次比一次要得多,这样下去,非把我们逼疯不可!”韩健伟说:“薛俊说得对,徐磊的胃口越来越大,我们早晚会不堪承受……更糟糕的是,徐磊新结交的女朋友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如果徐磊把我们的事告诉她,要不了半天就会传到警察耳朵里!”
张恺和薛俊吓坏了,慌忙向韩健伟讨教应对之策。韩健伟认为斩草须除根,要想高枕无忧,必须马上排除那颗定时炸弹。“你的意思是把徐磊干掉?!”张恺不敢置信地问。韩健伟漠然地点了点头。薛俊浑身一颤,脱口叫道:“这是谋杀,千万使不得!”韩健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杀一个人是死,杀两个也是死。我们已经杀过人,还有啥好怕的?除掉徐磊,咱哥仨还能有一条生路,否则就等着警察来抓吧!”
这番分析说动了张恺和薛俊,他俩狠了狠心,答应跟着韩健伟干。接着,韩健伟详细讲述了自己精心设计的谋杀方案。末了,韩健伟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说:“要想这个方案圆满成功,咱们仨必须通力合作,谁都不能临阵怯场!”张恺和薛俊频频点头。
3
徐磊酷爱游泳,入夏后更是如此,天天都要在水里扑腾一番。但他不喜欢去游泳池,嫌那儿人多水脏,而且游起来不过瘾。城北有条桃花江,这里江面开阔,水流清澈。每天傍晚,徐磊都要从学校骑车去桃花江,独自畅游一个小时。
这天吃罢晚饭,徐磊看看天色黑得差不多了,就骑着自行车去桃花江。因为桃花江水深流急,曾经溺死过好几个游泳者,出于安全考虑,有关部门禁止在江里游泳,整个夏天不时有管理员沿江巡逻。天黑后管理员都下班了。所以徐磊选择这个时候去桃花江。
骑到半路,徐磊迎面碰见了张恺。张恺刚从新华书店出来,正打算到街对面的冷饮店喝冷饮。得知徐磊要去桃花江游泳,张恺说:“今天太闷热,我也想到江里扑腾一下。”徐磊乐得有个伴,拍拍自行车的后架说:“好呀,上来吧!”张恺先拉徐磊到冷饮店喝了杯可乐,然后坐在徐磊自行车后架上去了桃花江。
十几分钟后,徐磊和张恺来到了桃花江畔。张恺脱光衣裤,赤条条下了水,徐磊换上泳裤,也跟着跃入江中。
徐磊的体质和游泳技术都是超级棒,但不知为什么,今天一下水他就觉得浑身乏力。刚游了10分钟,徐磊感到手脚不听使唤,便打算回岸上休息。就在这当儿,前面突然传来张恺的呼救声:“徐磊,我的脚抽筋了……哎哟,我游不动啦,你快来帮帮我!”徐磊听了,赶忙掉头朝张恺游去。刚游到张恺身边,还没等徐磊发问,张恺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张恺抱得很紧,紧到徐磊几乎透不过气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芦苇丛“哗啦”一响,一个黑影迅速朝他们游了过来。
“张恺,你别搂得这么紧呀,这样我手脚伸不开,根本没法带着你游!”徐磊一边抱怨,一边试图挣脱张恺的束缚。
但张恺并不理会,反而抱得更紧了。正当徐磊感到纳闷时,另一双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下按……徐磊连着呛了好几口水,拼命挣扎。可是,此刻他浑身乏力,双手又被张恺牢牢抱住,一点劲都使不上……
从背后袭击徐磊的是韩健伟,他在芦苇丛里已经躲了很久。今晚的行动是韩健伟一手策划的,他摸准了徐磊去桃花江游泳的时间,让张恺提前守在半路上。在冷饮店喝冷饮时,张恺趁徐磊不备,悄悄往他喝的可乐里掺入了一种强效肌肉松弛剂。这种违禁药品是韩健伟从地下黑市购买的,用量掌握得恰到好处,既能使徐磊浑身乏力,又不至于让警方在尸检时发现残留药物。
此刻,徐磊有劲使不出,无法抵抗韩健伟和张恺的前后夹击。韩、张二人把徐磊死死按在水里,直到他一动不动才罢手。随后,韩健伟将徐磊的尸体拖到水流湍急处,让其顺流漂走,造成徐磊游泳时体力不支意外溺亡的假象。
薛俊没有在作案现场,但他也参与了谋杀行动。去桃花江前,韩健伟把自己和张恺的手机交给了薛俊,让他用这两部手机上的QQ不停地和其他同学在线聊天,以此证明徐磊溺亡时韩、张二人不在案发现场。
第二天清晨,一个晨跑的老头发现桃花江的江面上漂浮着一具男尸,他立刻向110报警。经过调查,尸体的身份很快被确认,他是江南大学环保系二年级学生徐磊。根据现场勘查和尸检结果,警方初步认定徐磊死亡原因是游泳时体力不支发生意外。桃花江水深流急,过去几年已经有多名游泳者在此溺亡,得出这样的结论顺理成章。
4
成功除掉徐磊这个心腹之患后,韩健伟和张恺都长舒了一口气。可是,薛俊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惶惶不安。
薛俊生性懦弱,一贯胆小怕事。那天他喝醉了酒,才稀里糊涂跟着韩健伟和张恺活埋车祸受伤者。清醒后薛俊怕得要死,三天两头做噩梦。在梦里,那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从土坑里爬了出来,龇牙咧嘴,怒目圆睁,一步步朝薛俊逼近……薛俊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拼命逃窜。中年男子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凄厉地高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这样的噩梦薛俊做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是尖叫着猛然惊醒,醒来后浑身汗透。
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薛俊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发展到后来,薛俊开始在睡梦中胡言乱语,哭喊求饶,半夜三更闹得整个寝室不得安宁。同寝室的三个室友受不了了,问薛俊究竟遭遇到什么事,居然吓成这个样子?薛俊哪敢说实话,只得胡乱搪塞。
这事传到了韩健伟耳朵里,他立刻警觉起来。为了防患于未然,韩健伟和张恺凑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屋,让薛俊单独居住。这么一来,就算薛俊整晚说梦话也不要紧了。
但没过多久,教育部门出了个新规定——高校学生一律不得在校外租房居住。这下薛俊只好搬回学校寝室。面对这突然的变故,韩健伟和张恺吓坏了。可光害怕不顶用,有啥办法能阻止薛俊夜里说梦话呢?
思来想去,张恺想出一个点子。他弄来一瓶安眠药,让薛俊每晚睡觉前吃一片。安眠药是镇静剂,能缓解精神压力促进睡眠,这样薛俊就不会因紧张而在梦里胡言乱语。
隔了一段时间,韩健伟问薛俊:“这阵子你睡得好吗?”薛俊说:“吃了安眠药后,睡觉好多了。”“晚上还讲梦话么?”韩健伟继续问。薛俊迟疑了一下,挠着头皮说:“不讲了,睡得好肯定不讲了!”
韩健伟对薛俊的回答不太放心,因为他知道,睡醒后人们往往不记得曾经做过梦,更不记得自己在做梦时说了些啥。为了弄清真相,韩健伟决定亲自考察。
韩健伟是本地人,平时不住校。这天,他以家里正在装修为名,要求跟薛俊拼铺住几个晚上。薛俊不好推托,只得答应。晚上,韩健伟和薛俊挤进了同一个被窝。临睡前薛俊服下了一片安眠药。
没过多久,薛俊闭上眼睛睡着了,寝室里的另外三个同学也发出了均匀的鼾声。韩健伟不敢睡,支楞着耳朵,专注地听着身旁的动静。
午夜时分,薛俊开始翻来覆去,不住地哼哼唧唧。韩健伟明白,这家伙正在做梦。约摸过了十来分钟,薛俊突然浑身抽搐,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紧接着,他惊慌失措地说:“不,不是我害死你的!我,我只是冒充他们上网聊天……”
听见这话,韩健伟不由心头一惊。片刻之后,又听见薛俊带着哭腔喊道:“徐磊,我真的没害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应该去找韩健伟和张恺算账!……”这几句话说得既清晰又响亮,韩健伟吓得差点尿裤子,他赶紧伸手捂住了薛俊的嘴。
一个室友被吵醒了,气哼哼地骂道:“薛俊,你又发什么神经?半夜三更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睡啊!”
韩健伟惊出一身冷汗,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此时薛俊也醒了,发现韩健伟正捂着自己的嘴。他吓坏了,声音发颤地问:“韩哥,我,我刚才说啥了?”
韩健伟强压怒火,轻描淡写地回答:“没说什么,你刚才只是尖叫了几声。”薛俊松了口气,解释道:“可能是白天太累,刚才做了个噩梦,平时夜里我绝对不这样的。”韩健伟“嗯”了一声,嘱咐薛俊以后睡觉前吃两片安眠药。薛俊连连点头,保证一定照办。
天亮后韩健伟找到张恺,详细说了昨晚的情形。张恺听完又惊又怕,担心地说:“这样下去,薛俊这脓包早晚会出卖我们!”韩健伟点了点头。“那怎么办?”张恺急得直搓手。韩健伟咬了咬牙,冷冷地蹦出四个字:“让他闭嘴!”看韩健伟目露凶光,张恺明白了那四个字的含意。事到如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张恺也别无选择。于是,他和韩健伟找了个僻静处,悄悄商议除掉薛俊的具体方案。
5
转眼到了星期六,韩健伟和张恺邀薛俊去九峰山游玩。薛俊说自己头昏脑胀,不想外出。但他们二人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一个劲地劝薛俊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韩健伟说:“薛俊,你爱讲梦话是因为神经衰弱,爬山能促进血液循环,提高睡眠质量。”张恺跟着帮腔:“没错!人和自然亲密接触,那是最好的锻炼!”韩健伟又说:“安眠药吃多了不好,会影响性功能。”张恺挤眉弄眼地笑道:“嘿嘿,到时力不从心,那就太悲催啦!”
韩健伟和张恺你一句我一句,终于把薛俊劝上了开往九峰山的长途汽车。在九峰山某个偏僻的悬崖上,一出失足坠崖的悲剧即将上演,剧中的主角是薛俊……韩健伟把所有桥段都设计好了,连细枝末节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或许是冥冥之中感到了危险,一上车薛俊就惶惶不安,一会儿紧张地望望窗外,一会儿怯怯地瞅瞅韩健伟和张恺,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张恺注意到了薛俊的反常表现,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身边的韩健伟。韩健伟早就发现了,他冲张恺点点头,压低声音说:“下车后看紧点。”
中午时分,汽车抵达九峰山。韩健伟和张恺一左一右,拥着薛俊下了车。路过一处小山岙,薛俊看见十几个工人正在挥锹挖一个大坑,他顿时停下了脚步。张恺见薛俊站着不动,就皱着眉头问:“咋不走了?挖坑有啥好看的?”薛俊指着那个大坑,声音发颤地说:“他,他爬出来了!……他没有死!”
韩健伟和张恺同时望向大坑,除了干活的工人,什么也没瞧见。可是,当他们回头再看薛俊时,发现他脸色煞白,浑身哆嗦,那双瞪圆了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韩健伟和张恺对视了一眼,冲薛俊问道:“你怎么了?”“他浑身是血,肋骨还戳在肚皮外……他,他朝这儿走过来了!”薛俊语无伦次地说着,踉踉跄跄往后退。韩健伟想上前抓住薛俊,不料他突然尖叫一声,抱着脑袋撒腿就跑。韩、张二人赶忙在后面紧迫。薛俊使出了吃奶的劲,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地高喊:“救命啊!救命啊!”
这酷似歹徒行凶的一幕惊动了周围游客,他们有的驻足观望,有的掏出手机拨打110。四名巡警闻讯赶来,先截住韩健伟和张恺,又拦下了近乎癫狂的薛俊。薜俊跪在地上不断向巡警磕头,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大叔饶命,大叔饶命!”不管巡警问什么,薛俊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巡警没办法,只好询问韩健伟和张恺。韩健伟介绍了他们三人的关系,又讲述了今天来九峰山的目的。至于薛俊为何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也不清楚。巡警觉得薛俊的表现很像精神失常,就用警车把他送往精神病医院。
经过诊断,医生认为薛俊是突然遭受了某种刺激,导致暂时性精神失常,需要留院观察治疗。在薛俊留院观察期间,韩健伟和张恺紧张到了极点,他们担心薛俊随时会说出两起谋杀案的真相。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韩健伟和张恺长舒了一口气。经过服药和心理疏导,薛俊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疯得更厉害了。最后,学校通知了薛俊的父母,薛俊被父亲接回了老家。不久从薛俊老家传来消息,薛俊被确诊为精神失常,需要在精神病医院长期治疗。
听到这一喜讯,韩健伟和张恺乐得嘴都合不拢。这下好了,就算薛俊说出真相也不怕啦,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精神病患者所说的话。
6
徐磊死了,薛俊疯了,两个致命的隐患冰消瓦解,韩健伟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刚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更大的危机又出现了。
这天下午,韩健伟和张恺正在学校图书馆看书,同班的王鹏急匆匆地朝他们走过来。三个月前,王鹏的父亲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失足坠落,摔成了重伤。王鹏请假赶回老家照料父亲,直到今天上午才返校。到校后他听说,6月11日晚上徐磊独自在桃花江游泳,不幸溺水身亡。王鹏对此满腹狐疑,因为那天傍晚他去赶火车,路过城北那家冷饮店时碰见了徐磊。当时徐磊告诉王鹏,自己要和张恺一起去桃花江游泳。徐磊明明和张恺结伴去游泳,怎么变成了独自在桃花江游泳导致溺亡呢?王鹏觉得奇怪,就来图书馆找张恺细问。
王鹏走到张恺面前,不解地问:“张恺,那天徐磊和你一起去桃花江游泳,他溺水时你不在附近吗?”接着,王鹏又讲了自己和徐磊在冷饮店门口的邂逅。
听了这些话,张恺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想起来了,那天冷饮喝到一半时,徐磊去店外上了一趟厕所,估计就在这时王鹏碰见了徐磊……想到此,张恺的脑门立刻冒了汗。
不过,张恺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王鹏说:“那天傍晚我一直在QQ上聊天,根本没和徐磊在一起,更没有和他去桃花江游泳,你肯定是听错了!”
王鹏连连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弄错的,当时我朝冷饮店里瞧了瞧,看见你正在吃冰淇淋。因为要赶火车,所以我没进去跟你打招呼。”
张恺满脸通红,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看错了,我当时真的不在冷饮店。”说完,张恺逃也似的离开了图书馆。望着张恺匆匆远去的背影,王鹏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韩健伟一声不吭地在旁边看着、听着,此刻他的心里蓦地蹦出两个字——糟了!很显然,王鹏已经对张恺产生了怀疑。如果一开始张恺承认自己确实想和徐磊去游泳,但吃完冷饮后突然有事不能同行,徐磊独自去了桃花江,那这个谎就撒圆了。可惜张恺选择了矢口否认,结果越描越黑,弄得破绽百出。接下来,王鹏极有可能对徐磊的死产生怀疑,从而把这件事跟张恺联系在一起!……韩健伟越想越害怕,绞尽脑汁琢磨自救的办法。
苦思良久,韩健伟有了主意,便离开图书馆去找张恺。张恺一个人躲在寝室里抽烟,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愁云。看见韩健伟进来,他吓得连烟都握不住了。
韩健伟走到张恺身旁坐下,忧心忡忡地说:“王鹏起了疑心,那件事要穿帮!”“请韩哥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说出真相!”张恺慌忙表态。韩健伟叹了口气:“唉,可到了公安局就由不得你啦!”
张恺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他想起徐磊和薛俊的下场,不由浑身一激灵。沉默片刻后,张恺“扑通”一声跪到韩健伟跟前,声音发颤地央告:“韩哥,求求你别杀我,我保证不出卖你,我啥都听你的!”“看你说到哪里去了!”韩健伟一把扶起张恺,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咱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我怎么会害你呢?我来找你是想救你,同时也救我自己……”
紧接着,韩健伟说出了自己的主意:他让张恺找个借口向学校请假,悄悄逃往广东,先在那儿躲一阵,然后看情况决定下一步行动。如果风平浪静就回来,如果东窗事发就找蛇头偷渡出境。这么一来,即使公安局介入调查,也会因为抓不到嫌疑人而难以破案。
张恺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至少比束手就擒强,便点头同意。略一思忖,他皱着眉对韩健伟说:“躲藏或偷渡都要花很多钱,可我现在手头拮据,这可怎么办?”韩健伟说:“钱由我来想办法,你马上准备一下,今晚10点在西郊动物园门口等我。”说完,韩健伟站起身,匆匆离开了学校。
韩健伟走后,张恺也紧锣密鼓地忙开了。他找到班主任方老师,谎称母亲病重,自己要赶回老家照料,向学校请了一个月长假。然后,张恺收拾好行囊,又买了一张清晨6点开往广东汕头的火车票。
离开学校前,张恺往怀里塞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现在韩健伟处于垂死挣扎的状态,为了自保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张恺担心自己成为第二个徐磊,所以揣一把刀以防万一。
西郊动物园位于城乡结合部,天黑后这儿格外冷清。张恺赶到动物园门口时,周遭几乎看不到行人和车辆。等了半个多小时,一辆黑色丰田轿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开车的是韩健伟。他冲张恺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上车。上车时张恺伸手入怀,牢牢握住了那把水果刀。
韩健伟取出5万元,对张恺说:“仓促之间只能弄到这么多,你先拿着花,过些天我再想办法给你筹钱。”张恺点点头,收下了钱。
接着,韩健伟嘱咐张恺:“到汕头后你先做张假身份证,然后用化名办个新手机号,尽快跟当地蛇头取得联系。有啥困难,及时告诉我。”
韩健伟想得如此周到,对自己十分关心,张恺渐渐放松了警惕。这时,韩健伟摸出一包香烟,自己点燃一根,给张恺也递了一根。香烟快抽完时,张恺突然头晕目眩,一下子瘫倒在座位上,失去了知觉。韩健伟见状,迅速掉转车头,朝事先找好的一个防空洞驶去。
那是个废弃多年的防空洞,里面堆满了垃圾和瓦砾。韩健伟瞅准四下无人,背起张恺钻进了防空洞。他把张恺背到防空洞的最深处,然后返身从汽车里取来了铁锹和锄头。借着手电光,韩健伟在防空洞里挖了一个深坑,将张恺埋入其中。等坑填平后,韩健伟流着泪说:“张恺,你别恨我,我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说完,韩健伟跪在坑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他仔细清理了现场,确信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才离开。
7
王鹏没有质疑徐磊的死因,也没有深究张恺为什么要撒谎。他忙着补自己落下的功课,很快把这事丢到了一边。韩健伟追悔莫及,只怪自己过于惊慌,匆忙杀害了张恺。好在没过多久,那个防空洞就被市政部门填平了。这么一来,张恺的尸体再也不会被人发现,幸运之神帮韩健伟去掉了最后一块心病。
这天上午,韩健伟正在教室里上课,班主任方老师匆匆赶来把他叫了出去。见方老师满头大汗,韩健伟不解地问:“您这么着急,有啥事吗?”方老师说:“你跟我来,到了就明白了。”说完,方老师径直朝前走。来到教师办公楼前,韩健伟发现那儿停着一辆警车。
看见警车,韩健伟的心猛然一沉。就在这当儿,警车的门突然打开,两名警察迅速跳下车,一左一右抓住了韩健伟。“你们这是干啥?为什么抓我?”韩健伟强作镇定地问。其中一个警察说:“你涉嫌故意杀人,我们带你去公安局讯问。”话音刚落,韩健伟已被塞进了警车。警车随即启动,鸣着警笛朝校门外开去。
一路上韩健伟反复琢磨:自己一共杀了三个人,而这三起谋杀案的见证者非死即疯,他们不可能向警方提供任何线索,自己也没在作案现场留下任何痕迹,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韩健伟百思不解,又把三起案子从头到尾细细梳理了一遍:徐磊的尸体早已火化,警方认定他死于意外;张恺的尸体还深埋在防空洞里,上面铺成了马路,这两起案子绝不可能东窗事发。这样说来,问题应该出在第一起案子上。由于仓促,当时没能将那中年人深埋,他的尸体很可能被人发现。但即便如此,警方也不可能将这起案子跟自己联系在一起,因为大雨冲掉了所有痕迹。或许警方根本没有掌握任何实质证据,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嫌疑人,这是警察办案惯用的伎俩……想到此韩健伟有了底气,决定来个一问三不知,跟警方对抗到底。
不出韩健伟所料,在审讯室里,负责审问的警官提到的正是那起活埋案。警官说:“2014年3月7日深夜,你醉驾撞伤云水镇农民刘永达。在刘永达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你又伙同张恺和薛俊将其活埋。对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警官把案发经过讲得清清楚楚,韩健伟听了大吃一惊。但他立刻矢口否认,说那天自己根本没去案发路段,更没有撞伤任何人。见韩健伟不肯认罪,警官示意将证人带出来。当韩健伟看清证人的面目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那人竟是半年前被活埋的中年男子刘永达!
“你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刘永达居然还活着!”警官盯着韩健伟,冷冷地说。
为了彻底摧垮韩健伟的心理防线,警官讲述了刘永达起死回生的经过:被活埋后,泥土盖在刘永达的伤口上,起了止血作用。与此同时,如注的暴雨又冲散了并不结实的土层,刘永达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艰难地爬出了土坑。这时,一辆三轮摩托正巧从树林边经过,司机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刘永达,立刻将他送往医院。经过抢救,刘永达捡回了一条命……
听到这里韩健伟恍然大悟,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个漏洞,便向警官质疑道:“在漆黑的深夜,在瓢泼暴雨中,他如何能看清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的车牌号?另外,为什么隔了半年他才出来指证?”
警官说:“刘永达当场被撞昏,根本没看见你的车牌号。”
“那么,你们凭啥认定是我撞伤了刘永达,并将他活埋?”韩健伟一下子来了精神,口风犀利地问。
警官微微一笑:“所以,我要让你见见第二位证人。”他的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名警察押着薛俊走了进来。韩健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薛俊,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在警官的命令下,薛俊把车祸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等薛俊讲完,警官问韩健伟:“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韩健伟争辩道:“薛俊是个疯子,他的证词没有任何法律作用!”
警官说:“薛俊没有疯,他清醒得很。”接着,警官转头对薛俊说:“你把装疯的动机和报案原因告诉韩健伟。”
薛俊立刻讲了起来:当韩健伟来寝室拼铺时,薛俊就预感到情况不妙,去九峰山的路上,他更觉得大难临头,因为跟着韩健伟杀过人,薛俊既不敢逃跑又不敢报警,眼看就要成为第二个徐磊。在山脚看见工人们挥锹挖坑,薛俊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装疯的自救之法。这招确实高明,薛俊成功摆脱了灭顶之灾。
回到安徽老家后,薛俊仍密切关注学校所在城市的新闻。半个月前他从网上获悉,活埋车祸受伤男子的那片小树林被征用,成了一处建筑工地。但奇怪的是,薛俊查遍了当地所有媒体,未发现施工时挖出尸体的报道。这是咋回事呢?为了弄清真相,薛俊悄悄托人去公安局打听,这才得知那个被活埋的中年男子并没有死!
听到这个消息,薛俊又惊又喜,自己从杀人犯变成了杀人未遂,这在量刑上有天壤之别。于是薛俊打消顾虑,向公安局投案自首,并揭发韩健伟和张恺谋杀徐磊的罪行……
听完薛俊的供述,韩健伟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崩塌了。他垂下脑袋,如实交代了自己活埋刘永达、淹死徐磊和除掉张恺的犯罪事实。
审讯结束,戴着手铐的韩健伟被押上囚车,送往看守所。囚车驶过江南大学前,韩健伟朝熟悉的校园投去了最后一瞥。天空依旧湛蓝,鸟儿自由地飞翔,到处飘散着桂花沁人的芬芳……但这一切,跟坐在囚车里的他毫无关系了。
韩健伟曾是天之骄子,在圣洁的象牙塔里汲取知识追求理想。因为一念之差他误入歧途,从此一错再错,最终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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