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乔,你却不是我的周郎
她叫小乔。他不叫周瑜,但是因为姓周,而且人人都知道小乔对他垂涎三尺,所以大家叫他周郎。
他是不乐意的。
因为周郎一向雄姿并不英发。他高而且瘦,非常绅士,非常沉默,非常拘谨,一心扑在学习上,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激荡起他的雄心,除了成绩。别提什么女生了,他根本没兴趣。他的人生字典里,“爱情”还没孵化出来呢。
于是这两人形成了奇妙的关系——恋人和敌人。她越当他是恋人,他越当她是敌人。她追得越紧,他恨得越深。
小乔与周郎的孽缘是怎么来的呢?
没有人记得了。总之小乔对周郎一见钟情。然后,她跟他搭讪,问他:同学,女生厕所在哪里?他只能说,在男生厕所旁边。她感恩戴德,后来请他看电影,亲自跑到他的教室,送他电影票。周郎莫名其妙,小乔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啊。
小乔的爱情生涯就此开始了。她对周围的女同学讲,他们俩相识在一片樱花树下,那是她第一次去武大看樱花,樱花飘落的时候,她看到了樱花树下的他。他穿着白衬衣,淡蓝的宽松的毛衣,还有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又高又瘦,像流川枫走下了漫画。
她约他去爬山。武汉哪里有山可爬?小乔说,磨山啊。周郎在电话里非常不耐烦:磨山那也叫山?这时小乔才知道,周郎家乡在四川,从小到大,他爬过不知多少次山。
小乔没有被击倒,她兴高采烈地说,那我们去游泳,武汉没山,可是水最多!
那意思好像农民家里待客,我拿不出鱼翅,可我有纯天然绿色蔬菜!
周郎不再啰唆,气恼地挂上电话。这个小乔是怎么弄到他们宿舍的电话号码的?
原来于小乔等不到他赴约看电影,就跑到武大,发动人肉搜索,不仅找出了他所读科系,连他的宿舍在哪里,得过多少次奖学金,也查到了。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宿舍电话号码。
周郎觉得人生从没如此丢脸。
他只不过是个大二学生,人生最大的兴趣是读书,他做错什么,招惹到这么大个麻烦?
他不知道,麻烦刚开始。
等到他上课时看到于小乔,他头皮整个发麻。他记得于小乔似乎不是武大的学生,怎么跑到他的教室来了?
于小乔坐到他旁边,非常快乐,周郎整节课都很烦躁。下课后,他发现自己只有不到10分钟的时间在专心听课。其他时间,于小乔抓紧一切机会跟他传纸条,问他借笔记,打探他隐私,大聊八卦,比如,他穿什么牌子的鞋子,多大码,吃辣么,喜欢大S还是宋慧乔?
他懒得理她。
他生日时,于小乔联系了他的全班同学,给他办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聚会。当然,这一切她都是背着他做的,然后骗他到预订好的饭店,一群笑脸等着他,一个大大的三层蛋糕上写着“周景安生日快乐!”落款是“LOVE小乔”。
他开始还只是意外,接下来,于小乔一副女主人的幸福表情,坐在他旁边,拿出手机对他说: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哦,人家说自己的生日就是母难日。
同学们在一旁起哄:小乔是想让周郎把你介绍给他父母吧?心机很重哦。
周郎当场离席,留下小乔和其他人目瞪口呆。
周郎的心中只有烦躁,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于小乔的圈套。她无所不能地侵入他的生活,催眠他的同学,现在连他的父母她都不放过!
她凭什么?
周郎不再接听小乔的电话,任凭她把宿舍的人吵得无法睡觉。
暑假到来时,周郎还是没有搭理于小乔。
于小乔终于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到周郎,对他说:我暑假要去英国游学,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啊,我让我爸爸安排。
周郎说:不用,谢谢。你找别人吧,我没时间。
于小乔快哭了。周郎有点意外,他以为她会掉下眼泪,结果她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就是想要听你亲口说而已。
两个月的暑假过去了。
回到学校,周郎没有再见到于小乔。
他手机里从没存过她的号码,永远是她打给他,突然她就消失了。
他开始像同学那样,以看美女的名义去小乔的学校华师。华师没有樱花,可是有桂花。一直到桂花谢了,他一再假装偶然从华师的东门走到西门,南门再到北门,可是从来没有遇到于小乔。
北京奥运会的时候,周郎在北京,他已经工作三年。他工作顺利,买了房子车子,身边不缺美女。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懂情的男人,只是他从来没有交过固定的女友。
有一天,周景安去水立方看游泳比赛。他想起有个人曾经约他一起游泳,可是他没有答应。他从来没有答应她任何事。
在等待的间隙,他拿着望远鏡随意看周围喧闹的各国前来加油的观众,突然愣住了。有一个女孩儿,长鬈发,丹凤眼,很俏皮,很风情。她侧身跟身边一个高大英俊的外国男生说话,他一直搂着她。那个男生穿着英国队服,一兴奋就抱住她热吻。他们笑得很快乐。
时隔五年,他一眼就认出,她是于小乔。
他从没想过会这样遇到她。散场时,她跟英国队员先行离开了。等他追过去,北京的街头只剩下火热的太阳和车水马龙。
周景安一直想着在水立方惊鸿一瞥见到的于小乔。谁都看得出她如今美丽非凡,光彩照人。但是从前的于小乔,并不比现在逊色。她单纯活泼,热情奔放,并不是一个不招人喜欢的姑娘。可是当时,他就是没有动心。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意的呢?
他是一个冷漠的人,热情不多,能激起他反应的,这么多年,只有固执的于小乔。
她曾经花痴一样追了他那么久,他过后五年的记忆里,只有她。
国庆过后,一位大学室友给周景安发来一个博客,上面写着“遥想花痴当年”。里面只有两篇文章,一篇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写了一个叫小乔的女孩儿和一个叫周郎的男生的故事:
周郎第一次约小乔,小乔非常高兴。
周郎:你知道别人叫你花痴吗?
小乔:不知道哎。
周郎:蒲松龄写的《聊斋》里,有个书生,爱花成痴,人家叫他花痴。
小乔很得意:看吧,花痴都是男人。我最多是情痴。
小乔过了很久才明白,周郎心中可能想说的是,你这样倒追一个男人,有没有羞耻之心?
小乔一个人在英国,想给周郎打电话,终于放弃了。她想,自己不该再去骚扰他。半夜,她躺在床上,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也许,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恋爱或失恋,也不是所爱非人,也不是你爱的人爱上了别人,而是,你爱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于是你雄心勃勃、跃跃欲试想要开发他,继而征服他,以为自己会成为他人生中一段美妙的传奇。
但是他完全没兴趣。你甚至没有情敌。这才是独孤求败,人生寂寞的最高境界。拳头欲出无力。
眼泪像是冰块融化一般,从眼眶里汩汩往外冒出来。小乔只觉得心里空出一个大洞,像是所有的悲伤与纠结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突然领悟了,生活就是黄连加冰,苦到极处回甘,冰到尽头回温。
失恋,是上帝给女孩子准备的成人礼。
她知道自己会好起来。
周景安看着另一篇日记,只有一句话:
小乔出嫁了。
惆怅像乌云密布的天空,朝他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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