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配伍禁忌表
我现实中的朋友圈,常在一起的,大约三十个人,把偶然来客串的朋友算上,大概有一百人。人多了,各种不和谐关系就出现了。甲和乙曾是恋人,俩人因为各种混沌不明的因素分了手,从此成了仇人,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丙和丁同追过一个女神,一个追到了,另一个没有,他们从此发毒誓再不见面,“见面砍死他”。
作为朋友圈里的资深和事佬,又是一把年纪,我好歹有点薄面,好多小朋友,都是在他们还上学的时候就认识的,实在有资格说是“看着长大的”,我才不跟他们客气。要一起去旅行了,这个听说那个要去,立刻表示有事去不了,不急,先去找男方,发表一通以“你还是个男人吗?”为主题的臭骂,再往屁股上踹一脚,胳膊往肩膀上一搂,直接拉出门去;对女方,拉拉她们的头发,把包往她们手里一塞,毫无逻辑地说:“咱唾弃他、鄙视他,穿好看点,给他看看你现在精神着呢!走吧走吧!”
结果就会出现这种场面,烧烤的时候,一个人面无表情,望着空气,没有称谓地说:“把孜然给我”,另一个狠狠地把瓶子塞过去。或者是,才过九点,就有人站起来,像被放逐的屈原那样悲愤地走到门跟前,缓缓地说:“明天还有事,我先走了。”哥,明天是腊月二十三啊,你要忙啥?你是灶王爷吗?
强扭的瓜不甜。我想起小时候去医院打针,治疗室的墙上,往往贴着一张药物配伍禁忌表,青霉素不能和庆大霉素共用,地塞米松和非那根放一块会发生白色浑浊。好吧,就当他们是青霉素、葡萄糖、环丙沙星、小诺霉素好了,别可着劲往一块放了。有次在常去的陶吧和朋友聊天,可巧,他的死对头打来了电话,说想过来坐一会,我镇定地告诉他:“庆大霉素,你的青霉素在我这,你就别来了。”
痛定思痛,我进行了大数据分析,最后发现,作为一个主要由普通人组成的圈子,爱恨情仇是产生配伍禁忌的主要原因,其次才是钱财生意,以及价值观的不同。后来我们打算学王菲,成立一个“六年一班”之类的班级,方便组织活动,有朋友被选为班长,有朋友成了生活委员(负责订饭、记生日、淘宝团购、烧烤前一天在家串肉),还有文艺委员(负责订电影票、搜集演出信息、跟李志许巍要签名),我自命风纪组长,并当即劫持了他们的私生活,宣布了一条纪律:外面爱干啥都成,但绝对不许在朋友圈内发生恋情,朋友圈内的婚外情更是死罪!原因很简单,他们崩了,我们瞬间就会失去两个、甚至三个四个朋友。
身边如此,远处也一样。难得借着出差去一次北京上海,邀请朋友吃饭,十二三个人,凑不成一桌,“他也去?那我不去了”。知情的朋友分析了原因,A和B是情敌,C和D在中医问题上有分歧,E和F是左派和右派,G和H分属诗歌界的这帮那帮,I曾是J的上司,没少给后者小鞋穿,K和L为《一代宗师》是不是好电影反目,在微博上互相取消了关注,M不愿见N的理由更奇葩:“我写了一个故事大纲,点子特新,刚刚给了影视公司,不能泄露出去,但你知道,写东西的人还特爱给别人说自己的想法,N也是干这个的,我怕我忍不住跟他讲我的故事。”
天可怜见,我一个外省人,深夜伴着旅馆的孤灯,在笔记本上画表格,为的是让青霉素不要遇见庆大霉素,又要让抗病毒蛋白酶和抗病毒逆转录药物尽量联用。一桌饭就这样裂变成了好几桌。
学哲学的朋友告诉我:“人们之间的斗争状态才是稳定状态。”但文艺青年们,在这冷漠广大的世界上,你们是一小撮啊,应该相爱啊,应该好好在一起,阿兰·巴迪欧说了,两个人的爱,是“最小的共产主义单位”,这种形式,是一种更大规模的集体之爱的演习,让“从两个人过渡到人民”成为可能。
但显然,只有一条路,可以让大家消除隔阂,无条件地构成这种共产主义单位,那就是出现一个庞大无比的共同敌人。我幻想着:有一天,外星人降临地球,有的人当了无耻的“地奸”(地球奸细),更多人却面临被二维化的命运,什么左右忠奸直弯,都得悲壮地望向天空,在外星舰队总指挥官按下按钮前互相表白:“对不起,我曾为唐慧案、冀中星案骂过你傻×,我对不起你。趁着还有信号,咱们重新加上互相点个‘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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