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里的亲情
国庆放假之前,我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对父亲说:“放假我回家帮忙收玉米。”父亲乐不可支:“那好啊,我正愁着忙不过来呢。”在此之前我已经十年没有干过农活了。到家的第一天,我突发奇想地对父亲说:“我上网查过了,现在收割玉米都有专门的机器,方便快捷,省时省力。”父亲笑着说:“这才下了几场大雨,地里潮湿,进不了大型机械,何况用机器收割,每亩地需80元的费用,10亩地就是800元,很不划算,农民过日子,能省就省,力气就是金钱。”我一时语塞,便不再言语。
村里人都是这样干的:提着尼龙袋子到地里将玉米棒子一个一个地掰下来装进袋子里,待袋子装满后,再将玉米扛到地头,放到三轮车上,车子装满后运到家里,然后将玉米棒子的外壳剥去晾晒,最后再进行脱粒。这一道道繁缛的工序,全部需要手工完成。
我换上破旧的外套,用毛巾将脸部和头部裹住,穿上父亲的布鞋再戴上手套,便坐上父亲的三轮车奔赴玉米地。
玉米地一眼望不到边,我一手提着尼龙袋,一手不断地将玉米秸上的玉米掰下,丢进尼龙袋里。玉米叶上的刺毛和纷乱飞舞的虫子,将人身上叮咬得痛痒难忍,由于活儿干得急,只是一会儿工夫便大汗淋漓。我回头见身后默默掰玉米的父亲,心底升腾的一丝幽怨又渐渐平息下去。年迈的父亲周而复始地在田间劳作都不嫌累,我一个大小伙子,又何言劳苦?于是便闷头将怒气都归结到这望不到头的玉米上。
不一会儿便将尼龙袋子装满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扛不动一整袋玉米,而且地里湿滑难行,我几次趔趄差点摔倒。父亲走过来说:“你只管掰,我来扛。”我有些羞愧,30岁的壮年却不及年逾六旬的父亲。只见他双手一抬,便将满袋玉米扛在了肩上,然后穿过密密层层的玉米地,往地头停放的三轮车上送去。
几天下来,手上尽是老茧、水泡,胳膊被玉米叶子划出密密麻麻、痛痒难忍的斑点。每天干完农活回到家,我便像散了架一般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连澡都不想洗。劳作了一天的父亲洗了把脸之后,便开始默默地烧饭,晚饭过后又不辞劳苦地刷锅洗碗,待这些忙碌完毕,便在院子里的灯光下,一个人伴着秋色的微凉和孤寂剥玉米。他不再像我小时候那样指使我一起帮忙了。
那个深秋的夜晚,我被尿憋得从梦中惊醒,起床便看见窗外昏黄的灯光下,父亲穿着粗旧的秋衣,佝偻着腰在院子里不疾不徐地剥玉米。“爸,都几点了还不睡觉?这点活儿明天再干吧。”我迷迷糊糊地冲父亲说道。父亲转头看看我,说:“你睡吧,我不困,再剥一会儿。”
我不知道父亲究竟何时睡的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起床到院子里一看,那些剥好的玉米已经堆积如山,黄澄澄的像金子一般闪闪发光。昨夜父亲定是很晚才睡,此刻,就让他在床上多睡一会吧。我转身的瞬间不禁惊叹,原来父亲早已起床,且已在厨房里忙活早饭了。
我提着竹篮到屋后的菜园里摘菜,原来那些挑灯夜战剥玉米的,远不止父亲一个人,很多村民乡亲,都在雾气朦胧的秋色里,争分夺秒地剥玉米。一位大伯对我说:“累坏了吧?坚持一下,天气预报说,国庆之后还会下雨,所以大家都想赶在下雨之前将玉米掰完。”我,顿时明白了父亲的心思。
假期的第四天,地里的玉米还有一亩多没有掰完。一位外地朋友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游玩消遣?我说在自家十余亩的玉米地里。朋友不屑,说:“早就不让你回家你偏要回去,在地里干活哪有出来游玩舒心?”我粲然一笑,游玩赏景固然能陶冶性情,但乡间玉米地里那质朴又纯真的美景,以及农家那些热火朝天干农活的场面,远不比景区逊色。
十年没有干农活的我,如今在父亲的带领下,依然干得风风火火,将不再年富力强的父亲,远远地抛之身后。但我追赶不上的,是父亲骨子里渗透的那份农民的耐性与坚韧,那种与土地水乳交融的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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