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哭声
黄昏时,陆定坤回村部去了。路过山下的小溪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哭声。潺潺溪水声中,那哭声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天快黑了,是谁在溪边哭?陆定坤试探着朝溪坎边问:“谁呀,谁在哭啊?”问了几声,没有人回答。陆定坤担心有人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时想不开,便往溪坎边走去。可是,他站在溪坎边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见。陆定坤觉得奇怪,明明听到有人哭,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陆定坤站了一会儿,再没听到哭声,便回村部了。陆定坤大学毕业后就来到这山里扶贫,一个人住在村部。陆定坤进屋后热了饭菜,拿出手机,边吃边翻看微信。看到又有几个人想要购买土家织锦,于是,陆定坤急忙把饭吃完,准备去杜鹃家看看她们又织好了几条织锦。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笑声,两个姑娘出现在陆定坤门前,原来是杜鹃和她的朋友覃梅。月光映在她们的脸上,显得十分美丽。
杜鹃笑吟吟地说:“定坤哥,我们看见你屋里的灯亮了就过来看看,你有衣服要洗不?”
陆定坤到这山里后,发现这里的土家族妇女的织锦很有特色。她们采用土家族的独特技艺染制而成的丝线、棉线和毛绒线,沿用古代斜织机的腰机式织法,把经线全拴在腰上,以观背面,织出正面,用“通经断纬”的方法挑织而成。其颜色借鉴艳丽的鲜花、鸳鸯的羽毛、天空的晚霞和雨后的彩虹,色彩自然而生动。成品有香袋、服饰、室内装饰、被面、背袋等,美观精致又结实耐用。
陆定坤看到美丽的织锦后,就和朋友们联系通过网络销售,颇受市场欢迎。于是,陆定坤把村中的妇女组织起来,成立了土家织锦合作社。在外打工的杜鹃和覃梅看到在家也能赚钱,而她们从小就会织锦,便回到了村里。杜鹃大方热情,组织能力强,被大家选为副社长。在一起时间久了,杜鹃就喊陆定坤“定坤哥”。土家族同辈人都以兄妹相称,形同家人,这让陆定坤感到非常亲切。
陆定坤听她们又要帮他洗衣服,便笑着说:“今天偷懒不洗澡,不换衣服了。哎,杜鹃,我刚看到了购买织锦的微信,你们又做了什么样的织锦?”陆定坤把微信翻出来,一条条读着网友们发来的订货信息。
杜鹃听完陆定坤报的数量后,说货都有。陆定坤便同她们一起去杜鹃家包装织锦。路过小溪边时,陆定坤想起了听到哭声的事,就说:“我刚才路过这里时,听到这溪边有人在哭,可是我走过去又没看见人。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杜鹃问道:“定坤哥,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真的。”陆定坤说,“我听得很清楚,是女人的哭声。”
覃梅轻轻拍了杜鹃一下,两个姑娘都不吭声了。陆定坤朝小溪边望了望,只见月光照在溪面上,溪水潺潺如琴音般动听,却找不到哭泣的人。
第二天,陆定坤把包装好的织锦送到小镇的寄送站点后,又去镇长那里商量和邻村一起扩大土家织锦规模的事。镇长把邻村扶贫组的组长也叫来了,和陆定坤一起规划。
傍晚时,陆定坤回村了。他想把今天商量的结果早点告诉杜鹃,便径直往杜鹃家走去。
路过小溪时,陆定坤又听到了嘤嘤的哭声。陆定坤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往溪坎边走去,这回他不再像上次那样大声发问。渐渐地,哭声越来越真切,果然有人在哭!再一听,很像杜鹃的声音,而且,好像在向谁哭诉着什么。走近了再看,陆定坤惊呆了,坐在溪坎边的两个人正是杜鹃和覃梅,杜鹃正在向覃梅哭诉着什么。
陆定坤禁不住喊道:“杜鹃,杜鹃。”杜鹃的哭声马上停住了。覃梅站了起来,咯咯直笑。
杜鹃拭了一下眼角,站起来问:“定坤哥,你来好久了?”
陆定坤有点发愣,问道:“杜鹃,你哭什么?怎么啦?”
“谁怎么啦?你偷偷摸摸地也不出声,吓死人了。”杜鹃朝陆定坤嗔了一眼,又笑着说,“你是来找我的吧?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说着,杜鹃拉起覃梅的手,跳上溪岸,朝陆定坤走來。
陆定坤把与邻村合作社联合,成立土家织锦公司的初步方案告诉了她们俩,并让杜鹃在妇女中多宣传,及时反馈意见。杜鹃听后十分高兴,决定连夜去几户邻居家里说说。她拉着覃梅的手,轻捷地走远了。
陆定坤望着她俩离去的背影,不禁呆在原地。这杜鹃刚才在哭什么呢?这么热情活泼的姑娘,会有什么伤心的事呢?从那之后,杜鹃的哭声便在陆定坤心里挥之不去了。
过了几天,杜鹃和覃梅一起来到村部,拿陆定坤换下的衣服去洗。陆定坤小心地问:“杜鹃,你悄悄地哭,是有什么难事吧?我可以帮你吗?”
覃梅迅速反应过来说:“这事,定坤哥还真能帮忙呢。”
杜鹃脸一红,拍了覃梅一下,赶紧拿起衣服拉着覃梅去小溪边了。
陆定坤望着朝小溪边快步而去的杜鹃背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晚饭后,他又沿着小路去小溪边散步。走不多远,他听到潺潺的溪水声中又传来了低低的忧伤的哭声。陆定坤站住了,他隐约听得出是杜鹃和覃梅两个人的哭声。两个可爱的姑娘,转眼竟哭得那么忧伤,这到底是怎么了?
陆定坤轻轻地走近溪边,听到两个姑娘哭诉道:“风吹堤边杨柳青,姊妹难舍又难分。水里点灯灯不明,姊妹分手各自行。姊妹好比一朵云,狂风吹散不回身……”
这两个姑娘莫不是有什么想不开?陆定坤一惊,不再犹豫,赶紧大步走过去。
杜鹃和覃梅听到了脚步声,马上停止了哭泣,两人勾着头,使劲在水里摆动衣服,然后提起来用力拧,水不断地从衣服上掉下来。
陆定坤问道:“杜鹃,你们到底在哭些什么?”
杜鹃拧着衣服不作声,覃梅却小声地笑了。
“我知道了,那次傍晚我从溪边路过,肯定也是你们在哭。听见我问,你们就躲起来了。”陆定坤又说。
覃梅小声说:“是的。”杜鹃轻轻拍了一下覃梅的手背。
“我是你们的朋友啊,有什么伤心的事不可以告诉我吗?”陆定坤不解地问。
杜鹃忽然站起来,说:“你啊,耳朵尖,什么都能听得到,什么也想管,真是管得宽!这是我们女儿家的事。”
陆定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女儿家的事?”
覃梅小声“嗯”了一声。
杜鹃端着一盆衣服走上溪岸,两眼热辣辣地盯着陆定坤,说:“你真是少见多怪。我们土家族姑娘从小就听这些、学这些。长大了出嫁,都要这样哭呢,这叫哭嫁。我们不想让别人听到,就在这溪边学哭嫁,让溪水声掩盖哭声。”杜鹃本不想说出自己暗地里学哭嫁的事,但经不住陆定坤不断追问,就说出了真相。
原来,土家族姑娘出嫁时一定要哭,谓之哭嫁。哭得动听、哭得感人的姑娘,大家才认为是孝顺贤惠的好媳妇。哭嫁还有专门的哭词,土家族姑娘从十二三岁起就开始学习哭嫁。
陆定坤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新鲜事,之前都是自己误会了,于是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杜鹃和覃梅看着他那憨样,禁不住笑了起来。
陆定坤认真地说:“杜鹃,我想听听你们是怎么哭嫁的。”
覃梅低头偷笑,杜鹃则红着脸说:“我出嫁的时候,你去听呗!如果你去了,我就会哭了……”
陆定坤认真地说:“杜鹃,我现在就想听,你会怎样哭我?”
覃梅摇了摇杜鹃的手,说:“你现在就把定坤哥当作我们的亲哥哥,你哭给他看嘛。”杜鹃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带着哭腔道:“天上大星照小星,要亲还是哥哥亲。除了青钢无好火,除了哥哥无好亲……”
杜鹃唱着唱着,想起陆定坤的各种好来,不知不觉竟哭出了泪水。
陆定坤听着那哀婉的腔调,心中一阵激荡,杜鹃是把他当哥哥还是当情郎?他看着欢快奔流的溪水,一股不舍之情忽然在心头涌动。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想离开这个小山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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