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7-9-11 10:14:38

一只狗的传奇

  二十年前,我曾在天山深处的雪莲崖生活过,当时经过的很多事大都忘记了,只有一件事让我铭记至今,久久难以忘怀。

  雪莲崖是天山深处的一个老山庄,这里人迹罕至,只有蒙、汉、维、哈萨克等民族的百十户人家在这里居住,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几条狗。由于我是该区林管局的外来户,只是在此临时工作几年,没有长住打算,所以略显冷清,只有一间房,一个锅灶,几样简单的家具。

  一天,我的一位好友,在乌鲁木齐市工作的外科医生卢大有,开车行驶了一天一夜,来到了雪莲崖。他费尽周折找到了正在山林里巡视的我,一见到我眼泪就掉了下来。

  看他那么伤心,我不知何故,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哽咽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了完整的话。他说,他举家要迁到美国去了,这次来找我,就是要安排好他的皮皮。

  “皮皮?”我不解地更加茫然地望着他。卢大有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他的轿车旁,拉开车门,一只长毛虎头虎脑的小狗从车里蹿了出来,围着我们俩的腿摇头摆尾地直转圈。我这下才明白原来皮皮就是它!

  我摇摇头,挖苦道:“世上啥奇事都有,你这么大的人了,为一条狗还哭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听到我这话,卢大有的眼睛瞪得滴溜圆,他委屈地嚷道:“你懂啥呀!这可是一条举世罕见的好狗啊!它和我的孩子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听到他痴迷的解释,我觉得更加好笑。但友情为重,我只好就坡下驴,连连点头:“行啦!行啦!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会对它好的。”

  送走了卢大有,我心中暗自好笑了半天。真没想到,这位仁兄对狗比对人还亲。皮皮看到主人走了,眼中充满了忧愁的思念,对我也充满了敌意。我把它锁在屋里,可能是思念主人的缘故,我喂它,它啥也不吃!我把烤好的羊腿肉放到它面前,它看都不看一眼。一连好多天它都是这样。我还真为这事发了愁,万一它要是饿死了,我可就真对不起委我重任的好友卢大有了。而且这个“皮皮”夜里还发出“呜呜”的像哭似的怪声,挺瘆人的,我生怕它突然跳上床,在我脸上咬上一口!一听到那怪声,我就睁着眼睛不敢睡……

  正当我为这事发愁的时候,这天中午,我透过房间的窗户,看到小山坡上有一群长相狰狞怪异但似乎对人没有敌意的狗在嬉戏玩耍。我突然想到物以类聚的好法子。我把皮皮用绳子拴上,强拉到山坡上,然后解开了绳子。那一群狗慢慢地围了上来,在皮皮身上嗅来嗅去,有的在它身上蹭来蹭去,欢呼跳跃,像是欢迎新伙伴……我心安理得地走下山坡,心想就让狗去治狗吧!就让皮皮生死由命吧!不如此,它非死在我屋里不可。

  说来也巧,把皮皮放到山坡上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个紧急出差的任务,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在出差期间,我还收到好几个卢大有通过我们单位转过来的长途电话,他反复问我皮皮的情况。我便顺嘴瞎编了起来,说我尽管出差了,可皮皮托付给了邻居照顾,一切都好,活泼可爱,每天能吃3斤羊肉,还每天跑到山坡上晒太阳……卢大有对我万分感激,声称到美国后,要给我寄点美元回来补贴皮皮的生活。

  我出差回来后,到山坡上去看了看,根本就没有皮皮的影子。“皮皮!皮皮!”我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它的踪迹,皮皮就这样失踪了。尽管皮皮失踪了,可是每到恶劣天气的晚上,我的屋顶上都会有动静。可是每次我拿手电筒出去查看,又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庄里的狗狂叫不止。我的第六感觉隐隐约约告诉我,似乎是皮皮回来了,它还经常回来看我,它只是从心里嫉恨我抛弃了它,不愿与我照面。

  皮皮失踪大约一年后,庄里发生了一件奇事:一个小女孩不慎掉入湍急的山沟中的水道里,顺流漂了两里多地,最后被一群野山狗给救了上来。目击者说,野山狗群中,领头的狗是一只长毛的大白狮子狗!可是我并没有把它和皮皮联系起来。

  一天深夜我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忽然听到房顶上咚咚乱响,似乎还有人的喘息声,我便蹑手蹑脚地下床,打开后窗,用手电筒向外照。突然看见一只长毛大白狮子狗映入我的眼帘,我急忙叫道:“皮皮!”那狗听到我的叫声,先是一愣,随后就—步三回头地向山坡上跑去……第二天我到房顶上查看,看到了一摊鲜血和一只沾着血的长筒靴。我一下就明白了,看来是昨夜有小偷上了我的房顶,可能是想偷我晾在房顶上的那十几张羊皮。那羊皮是我从牧民手里买来的,因为是湿的,所以才晾到屋顶上。那小偷肯定是被那只狗给咬了,看来那只狗在暗中保护着我这所房子。它是不是皮皮?我心中也没底。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消息传来,说是有几个牧民在天山上放羊,遭遇狼群和黑熊的袭击,牧民们带的猎枪子弹都打光了。就在万分危急的时候,这群野山狗出现了,它们在一只长毛大狮子狗的带领下,向狼群和黑熊发起了轮番进攻。狼群被冲散后,黑熊却不退却,一连咬死了五条野山狗,撕咬打拼的场面异常惨烈,山凹里到处飘着血腥味。眼看山狗群开始崩溃,往后退缩,黑熊群掉转头来,又开始围攻陷入绝境的牧民,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只见那只像小毛驴般硕壮的长毛狮子狗再次跃起,扑向一只黑熊。它把前爪用力在黑熊的前胸上一扯、一撕、一咬,黑熊前胸的皮就破了,流出了鲜红的血和肠子。如此这般,这只狗连扑了七八次,有三只黑熊都受了重伤。黑熊终于退缩了,开始向山坡下逃跑。长毛狮子狗没有去追赶,只是目送着它们。牧民们终于得救了!

  牧民们在对此事啧啧称奇时,对野山狗群更生出了由衷的敬意。后来我打听到了这些野山狗的来历,原来这几十年里,这个老山庄经常来一些临时单位,如探矿队、水文地质队、采石队、伐木队等等,他们驻扎在这里,为了防野兽和看家护院的需要,就去很远的集市上买来中型偏大的狗崽养着,待一两年后,他们的工作完成离开时,就把狗留在了这里。久而久之,这些狗多了起来,它们呼啸山林,占山为王,就成了今天的野山狗群。知道了野山狗群的来历,我就更加觉得皮皮就在野山狗群里,那只长毛狮子狗应该就是皮皮,它已经是狗群里的头了。

  这天凌晨,我睡得正酣,突然被一阵地动山摇的擂门声给惊醒。我急忙披衣下床打开了门,看见院子里站满了村民,为首的是一个彪悍的大胡子,他在庄上有“庄头”之称,庄里的很多大事小情,大家都请他拿主意。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急切地用命令的口吻让我带上猎枪和他们一起去救野山狗群。“野山狗群怎么啦?”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庄头”摆了摆手,示意让别人跟我说。有人上前来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原来,邻庄丢了几头牛和几只羊,他们偏听偏信,一口咬定是野山狗群干的,他们今天夜里全庄出动了百十号人,用篝火已经把山狗群围在了鹰嘴岭,要把野山狗全部杀掉。“庄头”说:“这些野山狗对咱们恩重如山,所以要去解救。”我没二话,穿好衣服拿上枪,就和他们一起出发了。我们大概一百多人,迅速朝鹰嘴岭方向出发。

  一小时后,我们到了鹰嘴岭山脚下,很快在“庄头”的指挥下,布成一个大大的包围圈,把邻庄的那些人团团围在里面,然后开始喊话,并连连对空鸣枪。邻庄的人沉不住气了,派代表下来谈判,经过谈判大家终于达成了协议:由我们庄的人领养这群野山狗,邻庄人损失的牛羊,由我们庄里挑选出相应的牛羊赔付,但已被他们杀死的几条野山狗,以每只折扣五只羊相抵。协议达成后,邻庄的人便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让野山狗群下山,由我们庄的人护送回庄中,建院饲养。

  火把熄了,路让开了,可是野山狗群已经对人们产生了敌意,久久地围在长毛狮子狗身边不愿下山,似乎已经抱定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在这种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我想到了皮皮,便对“庄头”说,那领头的长毛狮子狗,可能就是我家那只被我赶走的幼狗皮皮!

  “庄头”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我,随后叫我和他一起向山狗群走去。在离山狗群还有50米的地方,我们站住了脚,我大声疾呼:“皮皮!皮皮!”我看到那只长毛狮子狗警觉地扬起头,向我这边仔细地张望着,一会儿工夫,它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就一步三颠地朝我走来。我继续呼唤着:“皮皮!皮皮!”再次听到我的呼唤,长毛狮子狗像是注入了一剂兴奋剂,一下子从大约30米的距离外蹿了过来,摇头晃尾地投入到我的怀里!我半蹲着迎接它,它亲热地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我的脸上舔了又舔。这时候,我清楚地看到它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皮皮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明白我是来救它们的,它跟着我往山下走,同时回过头来,冲着那群一直在看着它的山狗“汪汪”地叫了几声。那群山狗像是听到了命令,顺从地跟了过来,跟我们一起下了山。这百十来只野山狗终于得救了!我们在一个空院落里暂时安顿了野山狗群,在“庄头”的主持下,各家各户轮流给野山狗提供食物。

  一个月后,邻庄又出现了牛羊被咬死被吃掉的情况,有人发现那是狼群干的,跟野山狗没有任何的关系!野山狗的冤案终于得到了昭雪!

  于是“庄头”再次出面和邻庄商议,让野山狗群重返山中,邻庄的人没有反对。于是野山狗群被放了出来,皮皮再次扑到我的怀里,摇头晃尾和我亲热无比。我拍拍它的头,指指山林,它像听懂了似的,转回头去带着大大小小的百十只野山狗,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深山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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