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万分之一
薛若是我那时节所在公司的一个湖南妹子,天生肤白发翠,腰可盈握,穿上裙子身材宛如漏斗,步态韵味情致都美。当时我们七八个男男女女,在笋岗共租了套麻雀肺腑大小的2室1厅。铁打的房子流水的租客,差不多3年之间,这房子兜兜转转过将近30位琳琅的江湖儿女。守得最久的,就我和薛若了。刚认识她时,她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传销丽人,随我一个曲里拐弯的老乡来找我,她是他的下线,他和她想把我“发”展成下下线。孰料我那时好不容易刚从另外一个虎穴里逃将出来,伤还结着痂。米粉店里一落座,笑嘤嘤的她一开口,我就知又是狼口。“小弟,加蛋,加酸笋,加粉,再加酒!”我一连串祈使句把她挡了回去,两个小时后,她留下电话,说若能争取到我刚介绍给她的那个文员职位,她就重重谢我。我那位老乡臭着脸走了,多半年再没来烦过我。
我帮到了她,她也帮到了我。作为二房东,我和几个江西仔闹了一架,他们都滚出去了,房子和心突然空落落的,急死个人。薛若一串子带来了4个靓妹,都是从传销场上撤下来的,大大缓解了我的惆怅。谁知她们嘴尖牙利会抱团得很,住进来不久,反倒把我指使得团团转。
惹人眼目的湖南妹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阿红很快就找了个金项链比脖子都粗的光头佬,阿莲招了个理想远大的江西“的哥”,阿辰没见她找过或招过什么人,却突然间肚子圆碌碌起来。
老刀是我刚到深圳就认识的,又都是宝安28区那家陕西馆子的拥趸,渐渐熟成了狐朋狗友。有次吃完臊子面,大雨瓢泼,他就近去我那里歇脚,从门缝里看见了打开水上厕所都袅袅婷婷的薛若。
这鸟人头一回约会,居然带郑重其事描眉画眼了多半个小时的丫头去了家兰州牛肉面馆。赴完约回来的姑娘横眉竖眼,“你们都他妈什么人啊,抠掐死去算逑了!”“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啊,他怎么你了——灌你酒了?”知晓了原委后,我马上一通电话给老刀,“我说你一顿不吃面会死啊,也不看看啥情形,你以为约的是我啊?你不开眼我可下手了……”他那边几头雾水,洗完头终于明白了,“改改改,我他妈改还来得及不?!”
几天之后的傍暮,客厅拐角的电话铃响了七八声,正在旁边哈腰啜一坨冰镇西瓜的薛若,拿脚取过来话筒,衔在肩耳间,里头是挨刀子的他,试试探探:“今晚吃个饭吧?”她纸巾抹抹嘴,攒在沙发角上捏腔拿调起来:“牙有点酸要不改天吧”、“外面老热了不大想出门”,最后不知老刀灌了什么洋米汤,她尖着嘴说:“行吧,那我就先不回长沙了。”她莞尔一笑,把他从黑名单里划拉划拉,尖着手指,又给摘拎出来了。
当晚的情况,谁也不清楚。第二天,我就吃到了老刀赶过来亲自掌勺的水煮鱼、白切鸡和麻辣香锅。“好手艺啊老哥,你该开馆子去的,这个我尤其爱吃……”那一桌六七个盘盏,基本由我一口包办。他俩主要脉脉含情互相对视,小客厅里烟雾浩淼,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谁让自己嘴贱呢,那天的雨该浇死这杀千刀的才对!
送走了他,她粉红着脸来找我闲聊:“哥,他再请我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小子要是能在金鼎连请三回,你稍稍磨叽一下,就随了他算了,这么舍得下血本的人,手重!”“你别吓我呀!”“嗬嗬!七万个人里才有一个看对眼。”
半年后某天,我、薛若还有新招进来的两个房客正一起肥牛火锅,老刀电话来了,找我,我问:“又去吃面啊?”他欲言又止,说:“你觉得我们还能吗?”“你直接问她嘛!”我把电话递给她,她温柔地望着座机,三四分钟没言语,忽然泪腔说:“我明早就走了,你太不讲义气了!”
她就那次蒸发了的,一摞房租夹在一张白纸里。纸上留给我两行字:我对你那么信任,你却总那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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