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知母心
我当了多年职业滑板运动员,这些年里,我的手腕、手指、腿骨、几颗牙都摔断过。我是在11岁时第一次喜欢上的滑板,那时候我们那里有几个孩子组成了一支滑板队。滑板在童年给了我快乐,但也让妈妈整天担惊受怕。她给我买了头盔和护膝(我从没戴过),看到我身上的伤疤和擦破的肉皮她就吓得要命。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每个父母都会有的忧虑,但是对于我的妈妈来说不仅于此。我的妈妈患有恐惧症,她害怕逛商店、坐汽车、进人群,经常呆在家里不出门。旅行更不可能,工作和简单的差事也干不了。她给我们剪头发、做衣服、做好吃的,一起画画、看电影和读书。她教我打了个书架、钉扣子和缝被子。她担心学校会埋没我的创造性,鼓励我只要愿意就在家里自学,我当然是巴不得这样。我上学就会离开她的视线,她不放心,而且我也知道,她需要我在她身边。
17岁时,我为了更好地生活离开了家,在美洲另一边的温哥华生活了10年半。在这期间我很少给妈妈打电话,聊天时,我感觉妈妈仿佛要剥夺我的自由一样,所以每当她问起我的生活,我就没好气地“嗯、啊”几句搪塞过去。
到了2008年,我32岁,妈妈患的肺癌到了四期,病情在加重。在她化疗期间,我回家照顾她,到家后发现她正在处理东西。为防不小心把有纪念意义东西扔掉,我给她找来了3个空箱子,上面分别写上保存、捐献、垃圾。
收拾到最后阶段,我拉开了一个抽屉,发现里面装满了滑板杂志,一个个书签露在外面。我翻开了一本,夹着书签的那页印有一张我的照片。照片上是5年前的我,正脚踏滑板在一个木栏杆上做尾滑。
“真想不到你敢看这张照片。”我说。
“我订了这本杂志。”她避开了我的眼睛,说:“这些年你从没给我寄过照片,我只能在杂志上看到。”接着,她叹了口气:“所以留着这些杂志。”
妈妈做完化疗,我回到了温哥华,几个星期后的一天夜里,电话铃声惊醒了我:妈妈去世了。我坐在厨房的桌子上,五内俱焚,哭了起来。
5个月后,我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我对孩子喜欢得不得了,简直一眼也离不开他。妻子睡觉的时候,我就带着儿子出去散步。我推着坐在婴儿车里的孩子过马路时,我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上的危险、对人们的神色突然有了敏锐的感觉。这座城市到处都有危险,只是我早已麻木:来来往往的车、随时会发生的绑架、有毒废气、乱扔的针。
只要关乎到儿子的安全,我就会如同一只牧羊犬那样机警。他像个可爱的小醉鬼一样颤巍巍地站在咖啡桌旁,我会立刻跑过去。受伤对于我早就成了家常便饭,我深知如果他跌倒,脑袋撞在硬木上会有多疼。
也许我的担心是来自我的妈妈,我继承了她的护犊之心,甚至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在公园里看到一只狗好像要咬我儿子,我一脚把它踢开了。儿子的日间保姆有时候出现疏忽,我会向妻子告状。要是儿子吃饭时咳嗽了,我得过一个钟头,喝几杯酒才能让神经放松下来。自从有了儿子,我再也没睡过安稳觉。
我从没想到过为人父母要学会面对那么多随时会发生的恐惧,也一直在纠结着何时将孩子捧在手心,何时放手。
这几年,我看到过儿子摔倒在水泥地上、木头上、砖头上。2013年,我的二儿子出生,他比他的哥哥更让人操心。也许有一天,我会看到他们受伤、流血,长大后他们会离开我的保护。现在我理解了,我的妈妈有心理疾病这不假,但她对我的担心实乃人之常情,为人父母就是离不了担惊受怕。
儿子也让我懂了很多,他们俩教会了我淡定。我看到,一次次跌倒、一次次伤痛让他们越来越强壮。我最近甚至给他们买了滑板,不过他们至今不感兴趣。
我也理解了妈妈,她害怕所有事情,然而她也有勇敢的一面。我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养育孩子让我成了胆小鬼。我真希望能把这话讲给天堂里的妈妈听。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