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荡秋千
曾经的小学翻修了,依稀记得水泥地面上是女孩子画的歪歪扭扭跳房子,泥沙地上是男孩子打弹珠日复一日抠出来的小洞,这些全被新刷的涂料封存在了记忆里。所幸操场一角的双杠仍旧完好地保存着,经由无数双孩子的手打磨,变得如镜面般光滑,摸上去有铁的微凉,也有日光的温暖。一旁紫薇花开得正旺,我不禁想起沉睡在旧时光里的那个叫阿迷的小男孩来。那时校园里流行翻双杠的游戏,与其说是一种游戏,不如说是孩提时期的一项技能竞技。
课间双杠周围永远围满了人,小男孩同小女孩一个翻身上杠,在双杠上做出许多动作来,再以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下来,颇有些奥运会双杠比赛的味道。这项活动风靡之广,以至于后来谁不会在双杠上耍几套动作就会立马成为大家嘲笑的对象,记忆里这样的人不多,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个傍晚,我再也禁不住大家的嘲笑,放学过后,确定学校里没什么人后又偷偷溜了回去。我费力地上了双杠,不自量力地想要玩个花样下来,结果可想而知,当我脸朝地重重摔下来的时候,年少时的那点小小虚荣心还在驱使着我四下看看有没有人看到这丢脸的一幕。刚换了个姿势坐好,鲜红的鼻血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很快蔓延到喉头来。
坐在地上的我真有些哭笑不得,阿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当我接过他递来的卫生纸,擦净流出来的鼻血,仰头看到了一个略显瘦弱的小男孩,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是阿迷。阿迷和我不同班但同年级,他之所以这么有名全因为他的妈妈,阿迷的妈妈在很多年前被诊断出患有肺结核,脸总是白得透明,双颊上有两抹病态的红晕,记忆里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据说已经织好了阿迷从小学到高中里所有的毛衣毛裤。
但就是这个温柔的女人让阿迷在学校里很孤单,那时根本不知道肺结核是一种什么病,只听家里的大人说是一种很厉害的传染病,所以阿迷家几乎没有人光顾,而阿迷也总是形单影只的样子。尽管阿迷有医院开出的健康证明,但他依旧孤单。
阿迷利落地上杠,做出一套动作来,这套动作之新,是我从没在其他人那里见过的。阿迷说是他创造出来的,当然他也给它取了个蹩脚的名字叫“飞翔的阿迷”,那时的我还不懂这个名字里蕴藏着一颗怎样渴望自由的少年心,我请求阿迷教我,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和阿迷相约在每个傍晚学校空空如也后,练一段时间双杠后他就教我玩其他的东西。阿迷有许多新的花样,都是他一个人研究出来的,玩着这些花样百出的东西我不免感受到孤单的阿迷是如何需要一个真正的朋友。而那时的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
我和阿迷约法三章,其中的一条便是他不能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表现出和我认识,我不知道当时的阿迷是怎样委曲求全地答应了我这个非分的要求,或许孤寂已久的他遇到了便会紧紧地抓住,甚至是不惜代价的。
我在许多人的围观下表演出了阿迷教我的动作,这套动作轰动到有几个男孩立马围上来要拜我为师,我享受着大家赞赏的目光,甚至宣称这套动作是我自创的。被虚荣冲昏头脑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阿迷暗淡的眼神,只倏忽一刹那,他眼睛里那点仅有的光也消失了。
我完全忘记了每天傍晚和阿迷的约定,有那么多约等我去赴,这边是约我去打弹珠,那边约我去玩纸牌。当我终于记起阿迷的存在的时候,那天傍晚我赶到学校的操场,只看到双杠下的地面上画着阿迷教我的可以一个人下的棋,有用脚蹭过的痕迹,但那一旁的粉笔头却证实了阿迷刚刚来过。
我再也没见过阿迷,大人们说他陪着妈妈去北方的大医院里看病,我知道的仅有这些。那些日子里,阿迷把我当成了他的唯一,而我却真真实实地利用了他。
阿迷,愿现在的你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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