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各有所二
Hawii和他女朋友真正要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我晚上下班回来,他们都已将行李打点完毕,只留一床被子准备挨过最后一晚。他们行李不少,明天还要去邮局先寄走一部分。我答应他们明天早回,想送送他们。因为是晚上九点的火车,大包小裹不好上地铁,只能早一点错过下班高峰。第二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Hawaii给我发短信问我能不能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他临时通知,我事先不知有这一项,中午在公司刚吃过,稍饱和,但还是想回去陪陪他俩,哪怕喝杯酒也好。那个时间点班车已经不赶趟,只能坐公交车去地铁站,我跟主编说有朋友要离开北京,得去送送。
地铁到龙泽时,我下来给Hawaii打电话,打算商量怎么挥霍我准备已久的“散伙饭”钱,结果他跟小爽稍加思索之后,决心要去吃路边摊,我噎了一下。他们七七八八吃了一通后,我看还有点时间,就坚持买一些水果给他们路上吃。去超市,急匆匆选了一些吃的喝的,就赶回住处。箱子、背包、提包,大大小小共五个,还不算已提前寄走和留下的。他俩很能折腾,就类似这种“全盘端”规格的搬家行动,目前为止已开展了不下五次,而且路线基本都跨省,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
每跋涉到一处,还不是随即就有房拎包入住,房子必须现找,找好了再从临时落脚的地方往里搬,半道住不顺再换房,又是一阵忙。几经辗转,如今小爽练得一手打包入箱的好功夫,俩箱子装的东西她一个箱子就能塞。Hawaii也积累下不少搬家经验,什么东西该扔,什么东西该留,什么东西该带走,到了一个陌生城市怎么着手找房子和工作,这些他大概都已驾轻就熟,虽然很多时候是迫不得已急就章式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现在觉得,他们夫妇俩最适合做的应该是开搬家公司。
我看一切都基本收拾妥当,就招呼他们坐下唠会。而我突然想起自己有两本书要送他们,祝贺他们乔迁之喜。他俩收下,小爽对我说,那两个碗,我带不走了,你给我保管好,来长春了给我捎过来。当初她执意要花三十块买三个碗,还特意给我买了一个,但都是超大个的海碗,很重,不经摔,不过样子很好看。临走她一再嘱咐无论如何不能把她那两个碗丢掉,要么我去长春完碗归爽,要么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要碗。我口头作了保证,也希望自己年底能去大东北看冰雪。
我们在火车站外面待到八点就进去了。北京的秋天,寒意渐浓,昼夜温差大。我帮他们把行李送上车,摆放停当后,差不多还能跟他们坐在卧铺车厢的茶座上唠半个小时嗑。
时间快到了,我转身穿过车厢过道,踏出车门,一个人向站台出口走去。我又来到露天广场上了,还是那么多人,或往来穿梭,即刻就要奔向某个城市落脚,或安坐一旁,等着自己出发的时刻。天还是那么雾蒙蒙的,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流烟,被风吹成一团后又被粗暴地扯开消失不见。广场灯光打得很亮,将暗黑的夜撕开一道口子,尽情地淌出这片离合之所的万般景象。我迈开步朝地铁站走去,人潮涌动,我分辨着刚才我们三人坐着聊天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不常送人,也不喜送人,因为觉得告别会让很自然的事情仪式化,令人徒添离思。送人的结果常常是自己一人失落而归,按原路线将自己遣返,闹一肚子感怀,独自消化,却无济于事。我不喜欢那感觉。
Hawaii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结交七年,是那种越骂越亲越损越铁的好哥们,他的女朋友小爽,也有着东北人的典型脾性,热情、坦诚、不计较、豁得出去。我初来北京的时候,没地方落脚,他俩只比我早来一个礼拜,找好房子,让我现成住,又为我置备床铺、被褥什么的,还买来锅碗瓢盆,一起做饭吃。
那段时间我的实习单位迟迟未定,就在他们那白吃白住,后来我回了趟家后卷土重来,他们照样收留我,我在他们那蹭了近一个月。等我一切都落实之后,想自己找个房子搬出去,他们也没有拦我,只说你找到合适的,可以搬走,但是我们租了这么大的房子,事先就考虑到你,我们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你要是找不到,就再回来一起住。
找房持续了一个礼拜,我也未能觅得合适的房子,只好打定主意跟他俩合租。我拿钱给他们,鉴于此前在这住的时日不短,想着多给他们点,但Hawaii死活不肯收,只拿了每月应摊的部分。我看到他这样,就来了脾气,他也来了脾气,跟我对着干,最后我争不过他,只好作罢。甚至有一次,他俩做了饭,我不饿,就不想吃,坐一边看电影,他俩问过我几次,我都回不吃,后来Hawaii急了,气得脸涨得通红,就非常严肃地跟我吵了起来,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冷得僵住,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火。后来我每下班回来就有饭吃,如今我身宽体胖,小爽功不可没。
这俩家伙,都是如此的慷慨任气、朴诚率真,我跟他们一起住了近四个月,我们共同栖身在这繁华喧嚣的异乡都市,一起挣扎,不免会有碰撞刮蹭,但更多的还是担承、伴随、宽解和愉悦。我想我们这一生,再不会有这样一段岁月,供我们如此消遣了。
曾经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能跟一对情侣合住在一起,而那对情侣为什么又能跟我合住在一起?因为我们各有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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