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7-9-29 11:11:09

陌上有云初长成

  一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一片稻田间奔跑,小脚丫在泥泞中穿行,一旁的水塘中倒映着几朵白云,稻田中逐渐葱笼的稻苗映衬着她天真的笑脸,构成了一幅极其静谧又极富动感的画面。旅行至此的我心头一震,急忙取出相机,记录下了这美好的一幕。

  这时,她跑到了我的面前,好奇地盯着我手中的相机,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我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盯着我翕动的嘴角,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起来,过了良久,她突然“啊啊”地叫了起来。我心头一颤,这么美丽纯真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是聋哑人。随后,我跟着她去了她的家,那是一个篱笆扎就的院落,不知名的野花遍布每一个角落,却挡不住贫穷与苦痛的如影随形。她母亲告诉我,田晓芸今年六岁,在一岁时因为一场重感冒而变成了聋哑人。

  二

  第二次见到田晓芸,已经过去了五年。五年间,我从一名怀揣理想的学生成为了一个四处碰壁的求职者,再次来到这个江南小镇是因为公司的一笔业务。

  那一天,鬼使神差地,我走入了乡村深处,来到了五年前那个留给我美好记忆的稻田面前,我一眼就看到了田晓芸,她正在陌上仰首看云,长发随风微微荡起,嘴巴轻轻抿着,脸颊上有一抹温柔的光线,十一岁的田晓芸变得更加美丽了,但这美丽中却多了一丝清冷,我无法看到她仰视的目光,只能依顺着她的目光向天空望去,天空色彩分明,蔚蓝的天空有洁白的云朵,丝丝微风变幻着柔弱的白云,刹那间,我因四处碰壁而焦躁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时隔五年,这个令人无限怜惜的小女孩带给我心灵的冲击却有增无减。我来到田晓芸面前,她居然还记着我,冲我微微笑了一下,但是,我却看到,她望云的眼睛里有着遮掩不住的忧伤,她示意我在一旁的空地上等她,然后,她挽起裤腿走入稻田,顶着剧烈的阳光把两亩地中的稻苗逐一扶正、松根、拔节,很快,晶莹的汗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落入了稻田。

  一小时之后,田晓芸带我回到了她的家,我看到了她瘫倒在床的母亲,两年前,她因腰椎间盘突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导致病情恶化,最终瘫痪,田晓芸的父亲一直在南方打工挣钱,照顾母亲与稻田的重任就落在了田晓芸身上。

  我在田晓芸家呆了半个多小时,谢绝了她母亲留我在家中吃饭的邀请。在走之前,我悄悄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压在了田晓芸为我端来的茶杯下面。

  三

  从田晓芸家走出来后,我仿佛脱胎换骨般变了一个人,求职的困难、生活的逼仄都变得不再那么艰难。我开始定期给田晓芸寄钱,令我欣慰的是,这些钱从来没有被拒绝过,这也让我更加努力地去工作。我想,或许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并不知道,帮助她已成为支撑我努力奋斗的动力源泉。

  但我一直没有再去见她,我总觉得,我与她的相逢应当不是一种刻意的安排,那更像是一种斩不断的缘分,冥冥中自有约定。

  四

  前不久,我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嗓音混浊的男声。因为他的方言味道极浓并且嗓音混浊,我费了很大劲才听懂他是田晓芸的父亲。心头一惊的同时,我不自觉地计算了一下,竟然又是五年没有见到田晓芸了。田晓芸,已经十六岁了。

  她的父亲告诉我,自从开始收到我寄来的钱,他就从南方回到了家里,照顾妻子和稻田;田晓芸用这些钱上了一所聋哑学校,学会了写字、画画、跳舞;她知道那些钱是你寄来的,她曾经循着寄钱地址的蛛丝马迹来到过我单位,远远地见到了我,但是并没有打扰我;现在之所以打电话给我,是因为,她已经长大了,她想送我一幅自己画的画。

  放下电话,我笑了起来。不久后,我收到了一幅寄自一所聋哑学校的挂号信,里面有一张信纸、一幅画和一张工整的欠条。田晓芸告诉我,她不再需要我寄钱了,她会把钱还给我的,那幅画,是送给我的礼物。

  我打开画,发现那是一幅陌上图,图画上有一片大大的稻田,陌上有一个年轻人举着一个相机,面露微笑地正在按下快门,对面是一个小姑娘抬着头看天空,天空中点缀着几朵白云,与稻田中倒映的白云相映成趣。

  看着这幅画,我笑了,我知道,我终于成为了那幅美景的一部分。不论这沧桑的尘世如何辛酸与疼痛,因为这幅真心的图画,一切都值得了。我取出那张欠条,把它撕成了碎片,然后在心中默默对那个在陌上看云的小女孩说:谢谢你,你终于长成了一朵白云,你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我也如你一样,是那个在一直看云的人,心中有着与你一样的憧憬与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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