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拿竹条的她
我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在计划生育的今天,我们家还能有三兄妹。妈妈当时回答很随便,说日子很无聊,生小孩玩呗,反正每天能打你们解恨。据我成长历程来看,她确实说到做到。
90年代我们村有三个小孩的家庭不少,那时有电视的家庭屈指可数,也没有现在家庭主妇喜欢的肥皂剧,整个村子都是处于无聊当中,娱乐活动很贫乏。
但劳苦大众都是聪明的,没有娱乐可以创造娱乐,于是打小孩成为了家庭主妇的娱乐活动之一。
打小孩很讲门道,既要极大程度地拖延教训的时间,还得仅仅是让他遭受微弱的皮肉之苦,不能伤筋动骨,落下顽疾。我们慑于母亲们的门道,不得不绞尽脑汁,调皮之前也要摸出一些门道,尽可能不被她们抓住。
而我的妈妈,就是一位门道高手。
妈妈是个矮小精悍的农村妇女,她有着一张精致的面容,也有着与她长相不相符的强悍。那时候物质贫乏,妈妈一连生了三个孩子,坐月子时营养没跟上,自此再没丰腴过,永远一副皮包骨模样。尽管如此,依然不妨碍她动作灵敏地四处追打我。
在孩童时期,菜园子零星散布在大片农田间,那里土质较硬,要么长着一些水竹,要么就有几棵没多少年纪的松树,很容易藏身其中,于是我经常伙同村里的孩子去菜园里偷东西吃。我们偷得较多的是红薯黄瓜,因为能生吃,还有一种叫不上名字的瓜,也偷得多。那时的菜园还没有喷这么多的农药,水面上也没有这么多悬浮着的农药瓶,我们偷了就直接在小涧里洗洗开吃。
往往这个时候,妈妈会突然蹦出来。她总能在我肉到嘴边时手拿一根竹条,不声不响地矗立在我身后。不知为什么,每次她都不先打我,一定要等我发现,她才扬起手上的竹条,上演猫鼠追踪游戏。因此她总是不能轻易打到我,我甩开她之后,一般是不会再被捉到的。
但妈妈有时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摆脱她之后一定是要等到吃饭时才回去,我料想她那时应该跟邻居聊天,并且已经有了些内容,差不多该把我的事忘了。当我回去的时候,她佯装不理我,等我进了门,她又不知从哪儿拿出那恐怖的竹条,突然抓我的手臂就开始抽。遭殃的地方集中在屁股与大腿,虽说那竹条轻飘飘的,落在身上却疼得厉害。我不禁大哭大叫,打着转求饶。妈妈则站在我打转轨迹的中心,骂道:叫你去偷东西,看你还敢不敢,你喜欢偷我就喜欢打,看谁舒服?
我当时想:当然是你爽了,像个大侠一样。可是我不敢顶嘴,只是一味地求饶。一般这个时候刚刚与她聊天的邻居就会跑来为我求情,叫我妈妈算了,打一下就行,这样教训就够了。
碍于邻居的情面,我的屁股多半能幸免。接着我就要扮可怜,把我的裤子扒下来,在邻居面前看看伤口。他们见了我红肿的屁股之后,就会说我妈妈狠,下手重。他们越说我就越伤感,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几滴眼泪是必不可少的。我知道,其实屁股没什么伤害,仅仅是疼一阵。但我是怨恨她的,有时甚至情愿自己是邻居家的孩子。邻居家虽说也打,但不会有辅助工具,更多的是用手。
这样的妈妈太狠了,我不喜欢拿竹条的妈妈。
一直到上初中,我去菜园偷东西吃的习惯依然健在。此时的我,已经比妈妈高半个头。但她依然拿竹条打我。虽说有了些零花钱,不应该再光顾贫瘠的菜园子,可我总有些不争气,屁股一天不吃上几竹条就痒痒。作为我的最亲近的人,妈妈自然很乐意效劳,为我排忧解难。
再后来,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女人们也不再以打小孩子解乏,纷纷躲在家里看泡沫剧。恰逢我步入叛逆期,妈妈的脸上也添了些像壁虎一样的皱纹,头发还掉得严重。她一向是个强势的女人,对谁都不服软,却对此时的我不再强硬。因为我已经是村里惟一一个上重点高中的男孩子,自以为是的仗着一些浅显的课本知识对她日常家务工作指手划脚,她也只是笑笑,但我还不满足,我觉得自小受了她很多压迫,这个时候是该抱怨报仇了,反正她现在不能再拿竹条了。
她确实不能再拿竹条了,因为老家已经开始规划,竹子差不多都被砍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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