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怕死开始的冒险人生
DNA在,灵魂就在因为理想,所以选择
“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怕死。一个怕死的人才是安全的,怕死才能懂得珍惜,懂得享受生活。”郑小野就抱着这样的信念,任由自己往死里撒野。
跟郑小野聊天,经常感觉像是在跟两个人说话。
比如,说起在孟买待的一个月,郑小野A君说:“每天无所事事,很没劲。”另一边厢冒出一个郑小野B君,迫不及待地分享一个瑞典人被印度阿三各种坑的奇葩遭遇。说起莫斯科,郑小野A君说:“你没来过莫斯科吗?那真遗憾。你要不要也过来玩,这里真不错。”而郑小野B君则认为自己不一定会留下来,因为有个朋友希望他去清迈帮忙打理一家青旅,他觉得这根橄榄枝更诱惑。说起最理想的生活方式,郑小野A君说,我要从莫斯科去北欧混个社会福利金,以“社会寄生虫”的身份去第三世界国家晒太阳养老。而郑小野B君则对做一个长途卡车司机充满了幻想,每天傍晚吃饱了就在马路边喝啤酒吹牛,“我就是喜欢充满未知的生活,不管它是好的坏的,一眼望到头的平淡生活是最可怕的”。
郑小野思维极跳跃,有一种表达和分享的强烈欲望。记者给他打去国际长途电话时,他正在莫斯科郊外的公园里散步,一边走一边向记者描述身边看到的景象,路过了一大片的绿草地、宿舍楼下的两家小超市、厨房里今天有啥食材、昨天去参观了军事博物馆……然后穿插他这些年的经历:17岁因为偏科严重去了法国读新闻摄影,一年后肄业回国重新参加高考,因为“游戏”二字就贸然决定去念游戏开发设计专业,毕业后干了一年游戏美工,直到有一天听说有个同行累到猝死,就决定辞职去做摄影,再然后就是骑行上路周游列国……这通电话,从俄罗斯时间下午3点侃到中国时间深夜11点。
他对于故事的陈述手法又是蒙太奇式的,时空感有些混乱。你不能盯着他说的具体某一件事来下判断,得退后几步,还得耐心观望——同一个事情,他能说出截然不同的两种角度和看法,有意无意地总在自己和自己互掐,且前后差别不到10分钟。
但有一点,A君和B君表现得很一致:很少提及“旅行”二字。他丝毫没有文青的所谓出走情怀,也没有愤青的激昂宣言,就是一个恰如其分的真性情年轻人、行走者。
“对方有枪的时候见多了,没什么感觉。是个有枪的混蛋都能刁难我一下。”
连续8年一直持续在路上的状态,大众定义中的“稳定”,在郑小野的人生字典里几乎不存在。若不是再三追问,他才懒得提起在土耳其南部遭遇恐怖袭击分子的经历。
他三言两语地交代:“当时他们劫持了我坐的黑车,搜我的东西,翻出中国护照后就把我放了。他们以为我是日本人,美帝的走狗。有枪,对方五六个人,所以我没轻举妄动。”
——你当时害怕吗?
——不害怕,就是有点闹心。
——为什么?
——对方有枪的时候见多了,没什么感觉。是个有枪的混蛋都能刁难我一下。
那是2012年的秋天,叙利亚的迫击炮火力袭击了土耳其城市阿克恰卡莱,造成5名土耳其人死亡。而土耳其武装部队迅速回应,导致6天的炮火交战。就在这样硝烟弥漫的边境小城里,这个中国小伙子没心没肺地搭便车穷游。他说:“我没明确目的,问司机去哪里,有意思的话我就上车一起去。”
决定去俄罗斯念书学摄影,也是很随性的一个决定。今年年初某天,一个朋友对他说,我们一起做个很牛逼的事吧,骑单车穿越西伯利亚!他们从内蒙古海拉尔上路。骑了二十来天入境,他们商量到了莫斯科后怎么走,这位朋友说:“我不走了,要留下来上学。”当时郑小野脑海里一片空白:“上学?这是什么剧情?”他本来计划到了莫斯科后,继续往西走,在欧洲边打工边旅行——但突然又变得没计划了。
抱着“打入资本主义社会核心阵营”的念头,他开始了解莫斯科学校的情况。骑到贝加尔湖时,他们被语言学校告知15天后必须参加一个入学考试,当时他们距莫斯科还有5000公里路程,于是终止了骑行计划,搭了4天火车去了莫斯科,办理留学手续。
这两天,他还开始在微信朋友圈做俄罗斯商品的代购,用博物馆文物的照片刷屏。他说,如果他在莫斯科待下来,会考虑去整一部车,跑到边境去接旅游散客,走一条他独家设计的俄罗斯深度游路线。
郑小野的社交和收入大部分得益于互联网。最初几年,他靠做游戏美工的积蓄一路上省吃俭用,几万块就能管活两三年。花完了再回去挣,然后继续上路。后来,他靠做自由摄影师赚钱养活自己,把照片卖给国外商业图片网站。
2014年1月到今年5月初,他在南宁和几个朋友从网上众筹了一笔钱,开了一家叫做“旅途上”的青旅,但因各方面原因,最终散了伙。不过他觉得这次创业经历也不算完全失败:“我认识了很多背包客朋友,看到了他们不同的人生经历,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笔财富,还是很值得的。”其中就包括两个来自圣彼得堡的女孩,现在成了他在俄罗斯的朋友。
“你的人生太戏剧性了,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郑小野今年刚好30岁。他说,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嘛,就是书写习惯不一样了,填年龄时,以前都2字头。
有个朋友评价他,你的人生太戏剧性了,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前一秒还在伊斯兰堡喝茶,下一秒就跑到拉合尔去了;或者前一秒还在安塔利亚吹着海风,下一秒突然被库尔德人抓走了。这种生活,写出来应该是一个精彩的剧本,但如果是过日子,就巨不靠谱了。
所以他经历了许多次无果的爱情。他心里念念不忘的一个女孩对他说:“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怕死。一个怕死的人才是安全的人,怕死才能懂得珍惜,懂得享受生活,会想到如果自己死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水电费还没交呐!”
所以每一次,总说自己很怕死的郑小野A君,都打不赢郑小野B君。后者对于未知世界的兴趣,足以冲破对生命的牵绊。“这就像吸毒,是一种瘾,明明知道有害,但还是忍不住。每次我长途骑行累到极致,顶风爬上一个坡一看,前方几公里处还是一个坡,就会想——好傻逼啊!我怎么会干这事!但没退路,还是得继续往前爬坡,爬上去骑行20米平路后拐个弯,发现卧槽前面还是坡……”
不停地盘山道,不停地平路,不停地拐弯,不停地爬坡。这就像郑小野的人生,不断构建、推翻、重建、否定,以螺旋上升的方式缓慢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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