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

标题: 等待中老了什么 [打印本页]

作者: tongzhuan365 时间: 2017-10-27 10:46
标题: 等待中老了什么
　　故事说出来的时候，已是多年以后。

　　似乎是知青那一代人重复着的情节，他在最年轻的岁月，却经历了最苍白的生命，虚幻的火热焐不暖心底的苍凉，身体的疲累掩不去心灵的痛楚。在这样的时刻，如果说有能暂时忘掉这一切的事，那就只有爱情了。

　　于是，第一份爱情来了，无声无息地莅临于他的世界。

　　那是一个同来的女知青，在那片广阔天地中，在各自的劳累中，在各自的寂寞中，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那些日子都流淌在心上，濯洗着日复一日的劳累，天高地阔，全是甜蜜的风儿吹向天涯。他们就这样，用彼此的笑容温暖着际遇的寒冷与无望。有了这份情感在，至少以后在回望这一段岁月时会看到几个脚印，而不是一片荒芜。

　　那些日子，他心底重又涌动起一种激情，不是那种战天斗地的情绪，而是忽然有了一种希望，不管路多遠多长多看不清，有个人陪着一起走，这就是梦想。

　　可是，好梦易散。在那个秋天，女知青搭拖拉机去公社办事，回来时，车翻进了深沟里。从此，她的青春便永远停留在这片黑土地上，刹那间，他的世界黑暗了，黑暗得一如幽幽地下的她所在的小小长眠之所。

　　那一年，他18岁，而她，却是永远跨不过的17岁。

　　他的生活更是不如初来，那时只是苍白，如今却是黑暗，仿佛身前身后都是绝望的陷阱。疼痛的感觉已不再，有的只是麻木，就像什么都无法触动他，每天每天，他都是机械般地劳动，然后睡觉。如果有酒，他一定会选择醉生梦死。

　　就是在他这样的状态中，一个村里的女孩闯进了他的生活……

　　女孩是大队书记的女儿，长得漂亮，人也淳朴善良，虽然没有文化，却很善解人意。她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很是心疼，在他最艰难的日子，她默默地关心着他。起初他根本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是万念俱灰。甚至他讨厌她，有时会骂她，赶她，她也不言语，依然如故。

　　终于，在一个傍晚，他把她骂了一顿，或者说羞辱了一顿之后，她好几天没再来找他。那个早晨，终于又见到她的身影，没等他再骂出口，她先说道：“本想给你解解愁闷的，却给你添了更多的烦心，以后再也不烦你了，我答应了邻村的亲事，过几天就嫁过去了！”

　　说完，女孩转身离去，转身的刹那，两颗大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那一刻，这个自己从没在意过的女孩，却忽然让他感到了一份沉重。于是他脱口而出：“不要走！”多年以后，他一直后悔说出了这三个字，竟是误了别人一生。

　　于是，他开始用一段新的恋情去掩盖第一段恋情的痛与伤。只是无眠的夜里，他会觉得很矛盾挣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爱这个女孩，可是，为什么，他却也说不清。他觉得自己仿佛陷进泥沼中，怎么挣扎，都是加速地沉沦。

　　故事讲到这里，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眼中依然有着痛苦，他喃喃地说：“我还是要感谢她，虽然我不爱她，可是她却给了我希望。那些日子，我怕深陷进去，就想着逃离那里，能够让我想着去逃，也是给了我一种希望吧！”

　　那个时候，已经有知青开始返城了，可是却轮不到他，因为，他和大队书记的女儿恋爱，大队书记不盖章，是根本没有希望回去的。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他开始打架，只要谁稍惹到他，他就大打出手，又狠又不要命。终于有一次，他借口一个村民多看了他一眼，便把人家打成了重伤。于是，他被抓走判了刑。

　　他以这种方式离开了！

　　五年后，他归来，见了她最后一面，然后迁走了户口，同时迁走的，还有那个女知青的坟墓。他对她说：“对不起！感谢！不要等我！”然后，毅然离去，如一滴水消散于空气中。女孩没有留他，看着他离去。

　　回到城里，他成了一个普通的工人，老老实实地干了一辈子，没有成家。他住在远离城市的小山谷里，房后，陪伴着他所有日月的，就是那座小小的坟茔。

　　退休之后，他便在那里自己生活，与世隔绝般，常常在坟前一坐一天，身旁是他养的鸡鸭。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和女知青在一起的短暂时光，竟是每一天都在回忆，都在回味。地下的她，也应该老了吧，连时光都老了，走得那么缓慢。

　　有一天，黄昏时分，他端坐在坟前，嘴里喃喃着。忽然，就看到一个人影在身边，他仔细看，仔细看，不是她，却是心里另一个不敢碰触的影子。当年的女孩，也老了，老在他浑浊的目光里。

　　那个老妇人看了他半天，说：“我等了一辈子的，不是你，不是你，我继续回去等！”

　　然后离去，没有回头。

　　互相错过的等待，无法重叠成一个圆满的结局。或许等的人都已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一份情，一切都苍老在漫长的岁月里，年轻着的，只有回忆。

　　再后来，同样终生未嫁的那个女孩，在一个夜里静静地离开了尘世，不知在最后的时刻，她是否会后悔这一生无望的等待。而他得知消息时，在房后的坟前，坐到半夜，心里有着一种鲜活的痛。

　　当然，这已经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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