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

标题: 安小鱼,谁在哭泣着爱你 [打印本页]

作者: tongzhuan365    时间: 2017-12-9 15:23
标题: 安小鱼,谁在哭泣着爱你
  一

  夏天最热的时候,安小鱼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一年,我九岁。

  和我家仅隔着道墙的安小鱼,和我一起光屁股长大,还在一个澡盆里洗过澡。而且他左脸上那道很男人的疤就是我留下的,是我英雄主义的象征。

  可有一天,他从后面揪住我的小辫子,说沈洛离你被骗啦!我妈说我脸上的疤压根儿就和你没有关系,是小时候睡觉时猫跑到我脸上挠的。

  你看,这就是安小鱼,他是多么容易上当啊!

  不过,在我求证了那道月牙形的伤疤确实就是我小时候咬的外,还有另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让我愤怒了很久。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剪过短发。不管夏天多热,看着别的小朋友顶着小刺猬头到处瞎晃,我却只能躲在有风扇的家里,扎起羊角小辫。

  因为我的头顶有个碗大的伤疤。

  妈妈说,那是胎里带的。这怎么可能呢?

  当我再一次跟在其他小朋友后面,喊安小鱼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时。安小鱼不讲道义地一把扯下我头上的花蝴蝶,露出那块丑陋的大疤。很神气地说,是小时候和他抢肉吃时,被我爸用痒痒挠打的。

  我一面叫着坏蛋安小鱼,一面拼命想从他的手里挣开。可安小鱼就是不放手,两只小手像螃蟹腿一样死命地钳住我,疼得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一急,照着安小鱼那小细胳膊就是一口,空旷的街上,四处荡着安小鱼杀猪般的嚎叫声。

  我的泪终于落了一地。

  那一刻便注定,以后的以后,我都将因为安小鱼而泪流不止。

  二

  我不知道秦若水为什么会转来我们学校。

  很明媚的夏日午后,穿着棉布裙子,纤细的秦若水跟在校长身后,低着头,两只手拧在一起,懦懦地站在门口。

  秦若水坐到我的旁边,与我成了同桌。之后,我与秦若水开始形影不离。

  她会在午休时,跟着我一起大声地叫妈,我回来啦!然后跑到我的小床上打滚翻跟头。

  我无数次地抗议,结果抗议无效。

  若水仍会很大声很大声地管我妈叫妈,而且声音一下子就盖住了我的。看着我妈原来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大手里面紧紧攥着若水的小手。我在身后,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就掉了下来。

  然后,等她回头大声叫着洛离快啊!我偷偷擦掉眼角的泪痕,兴高采烈地说,你们走那么快要去抢银行啊!

  就像每次玩过家家,我演的永远都是婢女,皇后若水与安小鱼那死小子扮的皇上,高高在上,威严地说一句:你们都跪安了吧!我便得像个屁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说,在没遇到秦若水之前,我的生活单调得只有黑白两色。那么,在秦若水出现的那一刻,我的世界便永远失去了缤纷的机会。

  三

  林杨是长得那般好看呵。亮亮的眼睛,宽宽的额头,挺挺的鼻子,修长的手指总是那样白皙干净。

  可我亲眼见他在学校的楼梯拐角处,与高年级的女生约会。手指划过女生的脸颊,咯咯的笑声便在风中一荡一荡的,使整个夏天都浸了蜜般的甜蜜。

  秦若水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呢?

  十五岁的若水已没有了九岁时的羞涩与腼腆,再也不会懦懦地站在谁的身后。

  若水会在死板的校服内,着一件紧身小吊带,两条细细的带子上落满了花季少女对纯真爱情的向往。

  语文课上,若水自书本间抬起头,嘴里咬着笔头,眼睛亮亮地小声说,我打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叫不叫一见钟情呢?

  我躲在竖起的课本后面,将脸埋到桌面。一见钟情。这样热情如火的四个字,轻巧地自若水嘴里说出,却不着痕迹地掠动了我心底的那池涟漪。

  秦若水,秦若水!

  等到惊觉,语文老师张张合合的嘴已经停止了蠕动。若水一脸茫然地站了起来。

  安小鱼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然后折成团,自背后一抛,落到若水的桌上。结果,以里应外合,里通外国的罪名,被罚写唐诗三百首。

  四

  真要感谢那千秋万代的车链子呢。若水与我倚在学校外那棵粗壮的大柳树下,柳条荡在她的脸上,瞬间拨出一湖的春水。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安小鱼,神奇的安小鱼,竟在这一关键时刻出现了!我乐得刚要大叫出声,发现若水白皙的脸上,此刻竟莫名地飞出一抹红晕。

  离安小鱼两步之遥,是骑着山地车,身上斜挎着大包的林杨。正欲漂亮地打我们身边而过,若水仰起纯白的小脸,林杨,你能帮帮我么?

  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电光石火间,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安小鱼傻愣在那儿,看着若水在林杨的注视下,眼里渐渐含了湾波光艳涟的秋水。若水扯扯我的衣角,故意大声说:洛离,你不是还有问题要请教安小鱼么?

  我演技拙劣地半天说,你不说我还忘了呢?说完,上前拽走多余的安小鱼。

  若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神飘忽到操场上打球的林杨身上。嘴角含了笑,说我知道,他有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那你还喜欢他!我的分贝不自觉地提高了好几度。

  那你呢,洛离?对安小鱼又有多少的把握?

  只一句,便泄了我所有的底气。

  这就是秦若水。既能明白无误地将现实剖给你看,又能在这种不着边际的遐想里勇往直前。

  我们却相互发现对方眼里出现不随心的错乱。林杨对我有意,安小鱼对若水在乎,若水心知肚明。

  五

  之后,我总是能透过自家的院墙,看见若水频频出现在安小鱼家的青石巷上。

  她不再如最初般,和我说一见钟情时的欣喜。而是在我面前,大声喊安小鱼,安小鱼。

  安小鱼便在若水那梨花般的笑里,诚惶诚恐地出现。

  林杨真的找到我。

  我跳开来,用清澈无畏的眼睛望向他,叫他“三不男人”。

  以清洌不羁著称的林杨,此刻,弯着眉眼,说沈洛离,我为你破了戒,你要负责。

  可是,林杨,我并不想。

  林杨开始频繁约会若水。前提是,有我在。

  我故意不看林杨那眼角眉梢的深意。当着大家的面,说安小鱼我们来猜拳,输的人要做一件事。

  安小鱼果然输掉。

  我声音微颤着说,安小鱼,你可以亲亲我么?

  安小鱼原本生动的脸上,瞬间僵了起来。看着我,眼角却满满是若水的身影。说洛离,别开玩笑。

  我倔强地抬起小脸,轻轻闭上眼睛。声音再一次颤抖着说,安小鱼,你可以亲亲我么?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样长。长到我以为睁开眼,再也不会为谁而哭泣。可仍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砸伤了我的骄傲。

  六

  我并不想伤害林杨,就像林杨不想伤害若水一样。

  林杨自安小鱼身边带走我那一刻,我看到若水悲恸地在安小鱼的怀里哭泣。

  我想我与秦若水都是自私的。自私到不愿为别人的良苦用心,假装一下快乐。

  当夕阳漫坡,我与林杨并排走在腥红的暮霭中,安小鱼牵着若水的小手,迎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将手从林杨手中抽出,林杨的肩分明不规律地抖了一下。

  我到底还是伤害了他。

  四目相对,我自若水的眼中看到映得满满的林杨的模样,充满了孤独与绝望。而安小鱼的面孔在我眼里慢慢聚成一滴隐忍的泪,渐渐湿了眼眶。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结局是不是会不那么伤人?

  而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无法背叛自己的心。

  安小鱼的志愿是去北方,读他热爱的地质勘探专业。林杨则幻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一个歌者。

  我与若水默契地相互沉默着。

  林杨希望我能随他一起,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安小鱼神色焦躁地说,若水,你要加油!

  可如果林杨,我说我选择了条件艰苦,连男生都不愿读的地质勘探专业,你会不会难过?

  还有安小鱼,如果我说我为了能随你一起,一天只睡两个小时,看书看到恶心呕吐,你又会不会有一丝的心疼?

  可我看到的,只有林杨那双写满了离伤与哀愁的眼。安小鱼在火车的汽笛声中,大声地喊,若水,我会等你!

  毕业那天,我与秦若水,为了我们心中神圣的爱情。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脚步坚定。

  那一刻,我们,谁都没有去回头。

  七

  地质勘探专业,枯燥而乏味。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若水会不定期地给我写信,信封上的地址总是变换不定。她说,林杨的日子很辛苦,找了很多地方,没人愿意接收他这种半路出家的毛头小子。为了省钱,她只能在租住的简陋房子里,用冷水擦身。还有,林杨的贴身口袋里,仍装着我的照片……

  我看着看着,便在大学四年的繁花缩影里,看到了未来的一辈子。

  安小鱼是班里最刻苦的学生,他要拿系里最高的奖学金和所有竞赛里的高额奖励。我看着他将钱小心地封在信封里,然后神圣而庄严地写上秦若水收几个字。

  信无一例外地被打了回来。因为林杨总是更换住所。

  看着安小鱼神情沮丧的样子,我的心攸地疼了起来。彻心彻骨。

  我说安小鱼,我可以抱抱你么?

  面容俊朗的安小鱼微微迟疑了一下,在月色微荡的夜里,满目悲伤地靠在我的肩头,声音哽咽地说:林杨不会让若水幸福。

  那么安小鱼,你又是否愿意让我幸福?

  若水偶尔打来电话。在电话里不可抑止地大声哭泣。

  她说我只是希望林杨可以爱我,在我为他舍弃一切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点点。可他的心里永远住着另一个人……

  我说安小鱼,若水她打来电话。

  低头看书的安小鱼,在听到若水两个字时,拿书的手不听话地抖了起来。

  她很好。林杨已经找到了愿意签下他的经纪公司。她说她可能,不再回来。后几个字,脱口而出得让我自己都分外惊讶。

  我竟能将谎言说得如此真切。

  安小鱼,请你原谅。我只是想得到我一直窥窃不来的幸福。

  若水真的不再打来电话。似乎那个大声哭泣的夜晚,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而她,真的如我所言,与林杨过着她想要的生活。

  那么,除了安小鱼的偶尔发呆与叹息,我又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日子流逝,岁月静好。

  我真希望可以和安小鱼就这样,一辈子。

  八

  毕业后,我与安小鱼双双被分配到勘探局。家人只等着我们登记吃喜酒。

  我看了日子,4月18那天不错,正好周末,我们去照婚纱照吧。

  安小鱼正在研究手上的调查报告,稍稍抬了抬头,嗯,好,日子你定。

  眉眼间的欢喜,一转眼成了雾霭。

  连登记结婚这种事,安小鱼都能平静得事不关己。那么,是不是只有秦若水才值得你费心费力?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在安小鱼面前大声哭泣。两滴泪,顺着脸颊生生地砸在脚面上,染出四散的花。

  安小鱼试图过来安慰我,手在空中凝成个寂寞的姿势后,又垂了下去。

  洛离,你是知道的。若水她过得很好很快乐。别胡闹,我还要赶报告。说完,重又将头埋进那厚厚叠叠的卷宗里。

  我僵在那里,任脸上的泪奔腾不息。

  影楼里,处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安小鱼简单地化好了妆,坐在角落里,腿上摊着那些学术报告。我安坐在镜子前,认真端详着那个越来越不像自己的自己。仿若穿透记忆,若水的那张小脸日渐模糊不清起来。

  若水最后一次在电话里,喃喃自语道:安小鱼,安小鱼,我要找安小鱼……

  注定只有安小鱼,才会是她生活里最后的停靠。

  化妆师一连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眼线笔划到你吗?不然,为何,我在安小鱼手持电话僵在那儿的视线中,泪如雨下。

  《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在自己所爱的人怀里慢慢死去那一刻,说我估到个开头,却猜不出这结尾。

  那么我呢?

  我是一早便看透了这结局不是么?

  九岁那年,安小鱼在黑板上威武地划“正”字,抓午睡不睡的同学。我自指缝间,看到若水睁开眼抑起小脸冲安小鱼软软地笑。安小鱼落在黑板上的粉笔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那一刻,我便知晓。对于安小鱼,我终将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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