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

标题: 刺杀 [打印本页]

作者: tongzhuan365    时间: 2017-8-8 13:02
标题: 刺杀
  1

  1940年4月19日,夜。

  从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在哐啷哐啷地奔驰,窗外一片漆黑,车厢顶部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像瞌睡人的眼。六号车厢里,不少旅客已经疲倦,开始打瞌睡。

  靠车厢尾部的座位上,并排坐着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三个人都闭着眼睛,不过他们是似睡非睡。看打扮,这三个人像公司里的小职员。其实,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上海锄奸队队员。中间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是队长李东方,左右两旁的年轻人是队员尹浩、谢骁。

  “你们两个待在这里,我去看下。”李东方说完,偷偷地把枪塞给尹浩,起身朝贵宾车厢走去。

  李东方走得很慢,他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进贵宾车厢。经过四号车厢的时候,他顺手摸了个茶杯拿在手里。二号车厢和贵宾车厢连着,不过,中间的门紧锁着,无法通行。

  两节车厢之间没有灯光,显得很暗。为了便于观察,李东方干脆把二号车厢门关上,让自己完全处在黑暗之中。这下,他可以透过贵宾车厢的车门玻璃,窥探里面的情况。

  贵宾车厢就是贵宾车厢,地上铺着红地毯,座位全是宽大的软沙发。里面大约二十个人,坐在车厢中间位置的旅客中有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这个男子是日本特使川养和一,他奉日本军方命令,前往上海,欲与汪精卫密谈建立伪南京国民政府的具体事宜。李东方他们的任务,就是除掉川养和一,不让他和汪精卫见面。

  在川养和一的对面,坐着一个熟睡的女人,看样子是他的情妇。四个保镖分成两组,坐在左右靠窗的座位。除此之外,贵宾车厢里还有四个日本宪兵,四个乘警。

  戒备如此森严,如何动手?硬闯进去不但成不了事,还得搭上性命。李东方低下头,焦虑地想着。

  “不许动!”突然,车厢门开了,一把手枪抵在李东方的头部。“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李东方惊了一下,抬头看时,见是一个光头乘警,忙装作痛苦的样子说:“晕车,晕得厉害,想找个地方吐,吐……”

  光头乘警用手电照了照地上,没看到什么。

  “吐不出来,吐不出来,”李东方扬了扬手中的茶缸,“想到贵宾车厢弄点开水,弄点开水。”

  “站起来!”光头乘警踢了一脚,“背过身去,让我检查一下。”

  李东方站起身来,抬起双手,任他检查。光头乘警在他身上搜了一通,没搜到什么,便说:“滚!”

  回到座位,李东方悄声地和同伴交流了一下情况。看来,硬闯不行,只可智取。可是,怎么智取呢?这时,行李架上的一捆绳索散了,一头落下来,在李东方他们的眼前晃来晃去。

  “他娘的,哪里来的催命绳?”谢骁骂了一句,起身把绳索收好,免得烦人。

  行李架上有好几捆绳索,绳索有大拇指粗,每捆估计有三四十米。“有了!”忽地,李东方有了主意,把想法和他们说了一下。尹浩和谢骁听了,连连点头,说是好主意。

  2

  等旅客全部熟睡后,三個人各背一捆绳索,悄悄爬上车顶。稍微观察了一下,李东方安排好任务,摸向贵宾车厢。火车快速运行,大风吹得人有些站不稳。三个人猫着腰,艰难地朝目标车厢摸去。很快,他们摸到了贵宾车厢顶。三个人分头摸了摸车厢顶部,发现到处是光秃秃的,根本没地方固定绳索。怎么办?

  情急之下,谢骁说:“我来当固定点,把你们两个拴住,挂在车顶两旁。”

  “呜——”火车一声长鸣。原来,火车要通过一座隧道。过了这个隧道,就将进入上海地界。如果还不行动,就来不及了。思考了一下,觉得谢骁的主意有可行性,李东方果断地说:“好,谢骁当固定点,我和尹浩分两边下去。”

  于是,三个人分头动手,把绳索捆好。谢骁的腰上拴着两根绳索,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鼓了鼓劲,一手揪住一根绳索,做好抗拉扯准备。

  “行动!”一声招呼,李东方、尹浩从左右两边车顶,慢慢地摸下去。李东方双手持枪,避开亮灯的窗口,悄悄下滑,很快落到与车内乘客视线平行的位置。他注意到,对面窗外,尹浩也落到了合适位置。

  靠窗坐的就是那个光头乘警,李东方距离他不到两尺,一枪过去,那家伙肯定没活路。不过,他的首要目标不是光头乘警。李东方移动枪,瞄准了熟睡着的川养和一。忽地,光头乘警惊了一下,他睁开眼睛。这一看,他马上看到了挂在窗口的李东方,随即大叫起来:“有刺——”

  “砰!砰!”那个“客”字还没叫完,光头乘警便瘫在地上。顿时,车里一片惊呼,慌成一团。保镖们、宪兵们都拔出了枪,可没搞清楚袭击来自哪里,只急得团团转。川养和一马上想到自己是被刺杀对象,他一把拽过那个女人,把她作为挡箭牌。见此情景,李东方犹豫着,不敢开枪。

  就在这时,尹浩抬起枪,砰砰几枪。川养和一的背部中枪,他倒在血泊之中。发觉攻击来自右边窗口,保镖们马上朝那边一阵猛射。见任务完成,李东方急忙发出撤退信号。接到指令的谢骁拼命拉扯绳索。很快,李东方奋力爬到了车顶,和谢骁合力拉扯尹浩。可是,尹浩似乎失去了配合的能力,怎么拉也拉不动。

  尹浩已经死了!李东方猛地明白过来,急忙朝绳索就是一枪。绳索断开,谢骁往后一倒,倒在车顶上。“砰砰——”车厢里有人朝车顶开枪。没等谢骁站起来,他也倒在血泊之中。

  李东方不敢停留,急忙朝火车车尾奔跑。很快,车里的武装人员爬上车顶,一边开枪,一边追赶。奔跑中,李东方感觉肩头一麻,他知道自己中弹了。他急忙蹲下身子,一看前面,有两个日本宪兵堵在前头。前后都有敌人,自己又受伤了,怎么办?李东方一边左右开枪,阻止敌人靠近,一边想法子。

  火车开始减速,准备进城。铁路一旁,电话线柱子一根接着一根闪过。李东方顿时有了主意。他急忙把绳头扎成一个活套,那根绳索还捆在他的腰间,其他部分全绕在手臂上。然后,他把手使劲一挥,绳索散开,绳套恰好套在一根电话线杆上。没等日本宪兵明白过来,他已经揪住绳索,腾空飞起。

  3

  中午时分,大上海愚园路的何公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为庆祝女儿紫兰十八岁生日,大丰银行行长何文华置办酒席,宴请亲朋好友。

  喝得正欢的时候,一帮人冲进来。为首的叫吴四宝,他是76号特务机关的头号杀手。我没邀请他,他怎么来了?何文华很是诧异,急忙迎上去,说:“吴队长日理万机,今儿个怎么有时间来凑这样的热闹?”

  吴四宝瞅了瞅何紫兰,皮笑肉不笑地说:“何行长,今儿个我还真没时间来凑这个热闹。昨天晚上,大日本帝国的特使被抗日分子刺杀,鄙人奉命前来搜捕凶手。”

  何文华冷笑一声,说:“吴队长,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吴四宝说:“是不是开玩笑,得等下才能下结论,给我搜。”说完,他把手一挥,命令特务们动手。

  “慢!”何文华一声断喝,“何公馆虽说地方小,可好歹也是上海的一块地,你吴四宝说搜就可以搜?”

  吴四宝抽出枪,挥了挥手,说:“在上海滩,除了皇军的地盘,还没有我不能搜的地方。何行长,你要是敢抗拒,就等同于抗日分子,别怪我翻脸无情。”

  何文华附到吴四宝耳旁,说:“周主任正在向我提亲,你不至于连他的面子也不给吧。”

  周主任就是周佛海,他是76号特务机关的头子。他是个色鬼,见何紫兰漂亮,便想打她的主意。这个情况,早在特务机关传开了。见何文华抬出他,吴四宝不敢放肆。他邪恶地看了看何紫兰,说:“何行长,那我就等着喝周主任的喜酒。”说完,他带着特务们,悻悻而去。

  见特务们走了,何文华松了口气,招呼大伙继续吃喝。紫兰已经没心思坐了,她悄悄地离开席位,溜进了后院。后院是何文华开会议事的地方,平日里不许人随便进去。“父亲他们正在喝酒,管不着我了!”想到这,紫兰一阵高兴。

  其他房间都关着窗户,四楼的那间房子怎么开着窗户?紫兰有些好奇,决定上楼看看。她轻手轻脚地摸到四楼,靠近那扇敞开着的窗户,躲在百叶窗下往里瞅。

  房间里架着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床上的人散着一头秀发,裹着裙子,看上去很年轻。她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正纳闷,紫兰听到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情急之下,她急忙藏到楼道的尽头,偷偷看着。

  怎么是他?来者叫程和,大学教授,她父亲的幕僚。他提着一个篮子,警觉地进了房间,带上了门。里面有声音传来,但很小,紫兰什么也听不清。

  这个程和,趁着妻子不在,居然和别的女人鬼混!好你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本姑娘定要拆穿你,让你斯文扫地。

  很快,程和出了房间,离开楼道。直到确定他出了后院,紫兰才摸到窗下,慢慢地起身,探头望去。没想到床上的女人也正看着窗户,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女人的脸上掠过一丝紧张,但很快她镇静下来,示意紫兰进去。

  “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女人?”紫兰撇了撇嘴,挺着胸脯,推开门进了房间。

  见她进去,女人动了动身子,但没能起来。原来,她负了伤,肩头裹着一大块布,上面还有血迹。旁边椅子上搭着一条裙子,上面血迹斑斑,床底下的一双女鞋上也有血点。

  紫兰一怔,忙问她是什么人。女人解释说,她是程老师的学生,被一个恶棍伤了,是程老师救了她。因为恶棍势力太大,她不敢报警,也不敢去医院。

  警不能报,医院也不能去,这是个什么世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去?我该怎么帮这个可怜的姑娘呢?忽地,紫兰有了想法。

  4

  第二天上午,紫兰出现在四楼房间门口,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见到他们,女人的脸上显出惊慌的神情。

  紫兰急忙解释,说:“你别担心,他叫阿华,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仁济医院的外科医生。”

  女人听了,连声说:“我不要医生,我不要医生。”

  紫兰说:“如果你死在我家里,你想想,我家脱得了干系吗?与其到时候担上人命官司,还不如我现在就去报警,来个干净!”说完,她装作要离开的样子。

  “请等一等!”女人一边说,一边想挣扎着坐起身来。

  紫蘭见状,急忙过去搀着她的手。就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女人颤了一下,似乎很不习惯别人这样扶她。紫兰顾不得多想,轻轻地把她放下,说:“你好好躺着,阿华,开始吧!”

  阿华答应一声,把药箱放在床头,开始治疗。半个小时后,子弹取出,伤口被处理好。整个过程女人始终忍受着,没吭半声。一个姑娘家,竟然有这样大的忍耐力,真了不起!紫兰在一旁暗暗赞叹。送走阿华,她坐到床沿,想陪着女人聊聊天。在交谈中,紫兰得知女人的名字叫汪慧。两人倒是挺聊得来,汪慧也渐渐放松了戒备。不过她觉察到紫兰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便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快离开你家的。”

  紫兰摇摇头:“我不是担心你,我是伤心我自己。”

  汪慧问:“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紫兰苦着脸说:“有个无赖在向我父亲提亲,我该怎么办啊?”

  汪慧说:“既然你不喜欢他,那就拒绝啊!”

  紫兰摇了摇头,痛苦地说:“他是周佛海。”

  周佛海是汪精卫最重要的心腹,主管76号特务机关,他已经结婚,居然还敢公然讨小老婆?想到这,汪慧气愤地说:“这个狗汉奸,仗着日本人的势力,无恶不作,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猛地听到这样的话,紫兰惊了一跳。她定定地看着汪慧,说:“你说什么?”

  汪慧支吾着岔开话题:“幸福是斗争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来的,你要去斗争。”

  紫兰叹了口气,道:“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勇气就好了。”

  这是一个开始觉醒的姑娘!莫名地,汪慧心头生出一股情感,一股无法言说的情感。

  “何行长,您得为我们做主!”突然,一阵吵闹声传来。汪慧听了,面色一变。紫兰急忙安慰,说:“没事的,我父亲在上海滩好歹也算个人物,没人敢随便来闹事。你在这里好好养伤,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说完,她马上起身,出了房间。

  刚到后院门口,紫兰见父亲带着一帮人急匆匆朝后院赶来,忙躲在一旁。等他们过去,她才松了口气,来到客厅。见母亲一脸愁云地坐在那里,她走过去问:“娘,你怎么啦?”

  何母说:“76号特务机关枪杀了上海中国银行近十名员工,钱也被他们全部抢走。”

  “什么?”紫兰吓了一大跳,气愤地说,“他们怎么敢这样?他们就这样无法无天?”

  何母叹了口气,说:“现在的上海是人间地狱,他们仗着有日本人撑腰,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银行界的人是人人自危,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找上门来,要你父亲拿主意。”

  面对这帮刽子手,父亲会拿什么主意,又能拿什么主意?站在那里,紫兰默默地想着。

  5

  接下来的几天,紫兰都会偷偷地去看望汪慧。汪慧告诉她,她是复旦大学的学生。八一三事变后,学校内迁至重庆,她的老师同学绝大部分去了那里。因为她是上海人,就没有随同学们去重庆,而是留在这里。

  紫兰发现,她和这个女人有很多的共同话题。不过,她们谈得最多的不是女人们常谈的话题,而是国家大事,特别是当前的局势。当然,紫兰对汪慧背后的故事很感兴趣。她知道,汪慧身后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并非她所说的抗拒恶棍那么简单。她发现,这些日子程和没有出现,好像办什么事情去了。看来,他应该知道她在帮这个受伤的女人,要不然他不可能置她于不顾。

  不知不觉,一个星期过去,汪慧伤口处的线可以拆了。再过几天,她的身体就能基本康复,到时她肯定会离去。一想到这事,紫兰就有丝丝落寞。她想知道她的一些秘密,苦于没有办法。就在她焦虑的时候,程和回了何公馆。隐隐地,紫兰感觉,她能发现点什么。

  那天晚上,紫兰偷偷地溜到了后院。果然,她看到四楼有灯光。悄悄地摸到四楼房间的窗户下,她开始窥探。程和在里面,他和汪慧在说着什么事。汪慧正看着一份报纸,脸上显出激动的神情。终于,她看完了报纸,凄然而又愤怒地说:“汪精衛去南京建傀儡政府肯定是迟早的事,要想解决根本问题,得把他除掉!”

  程和说:“除了76号特务,还有许多日本宪兵保护,怎么除?”

  汪慧恨恨地说:“您尽快和重庆方面取得联系,请求支援。”

  卖国贼?重庆?难道,他们是抗日分子?现在的大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抗日分子是要处死的,窝藏抗日分子也是死罪。我要不要举报他们?紫兰的心揪得紧紧的,陷入极度矛盾和恐慌之中。

  程和说:“东方,你先别想这件事,等伤好了再说吧。”

  汪慧说:“不行,我得尽快离开这里,要不然会连累紫兰姑娘的。老师,今晚我就得离开这里,你代我向她表示谢意。”

  听到这里,紫兰才发现汪慧的声音全变了,完完全全是个男人的声音。原来,他是男扮女装!一种被骗的愤怒让紫兰冲动起来,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房间,怒目而视。冷不丁见紫兰进去,他们两个都怔住了。

  紫兰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女人,冷冷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和程和对视了一下,见他点头表示同意,于是说道:“我叫李东方,是上海锄奸队队员。四月底,我们组织了一次暗杀日本特使的行动,任务虽然完成,但有两个同志牺牲,我也受了伤。程老师救下我,把我藏在你家。紫兰姑娘,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把我交给他们吧,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如果举报,东方肯定是死路一条!程和急了,忙说:“紫兰,你是个有见识的姑娘,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中国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东方只是做他该做的事情……”

  “你走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说完这句,紫兰捂着脸,跑出了房间。

  6

  李东方走了,紫兰的心似乎被掏空,没了任何寄托。连日来,她茶饭不思,精神萎靡不振。可是,何文华夫妇根本不知道她的心事,只催她赶快表态,好把她早早嫁出去,以保何公馆。

  如此一来,紫兰的心更加焦躁。我要见他!忽地,她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但很快,她又为这个想法感到可笑。他是锄奸队队员,她是银行家的女儿,两个毫不相干甚至是水火不相容的人,能有什么结果?然而,他有担当,有牺牲精神,他才是她心目中的意中人。

  我要用我的柔情改变他!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不嫁给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终于,紫兰拿定主意,决定去见李东方。很快,她从程和那里打听到了李东方的秘密住处。

  见到她,李东方很是意外,当然更有欣喜。十多天的相处,让他发觉这位千金小姐的与众不同。她同情下层百姓,她也诅咒她生活的那个阶层的腐朽。他甚至想,如果他不是锄奸队队员,说不定会向她展开热烈的攻势。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他又收起自己的热情,冷淡起来。

  女人的心是敏感的,紫兰感觉得到他的热情和冷漠,她想打破尴尬,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希望他能主动说些爱慕她的话,然后她就可以直奔主题,和他谈婚论嫁。可是,他没有,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终于,她忍不住说:“李东方,你就看不出我为什么要来吗?”

  李东方愣了一下,说:“我真不知道。”

  紫兰又气又恼,说:“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千方百计地来见你,你就感觉不出我的热情?是的,我爱上了你,我等着你的羞辱!”

  终于,李东方哆嗦着,激动地说:“紫兰,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被你的美丽与善良迷住。这种着迷,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常常让我夜不能寐。”

  原来,他也是爱我的!紫兰不顾一切地抱着他,兴奋地说:“东方,那就让我们好好相爱吧。”

  李东方犹豫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拥着她,响应着她的激情。但很快,他松开双手,轻轻地把她推开,说:“锄奸队队员的生活没有着落,生命没有保证。队员一旦结婚,必将陷他的爱人于不幸之中。如果我们相爱了,一旦有一天我不幸离开人世,让你一个人去承受这种痛苦,岂不是我最大的罪过?紫兰,趁你还没陷得太深,早早地忘了我吧!”

  “不!”紫兰一把抱住他,“我已经不可遏止地爱上了你,你不是说也爱上了我吗?为了我,你放弃你的事业,就过普通人的生活,好吗?只要你放弃暗杀,我保证,我会让我的父亲给你最好的职位,让你过最舒适的生活。”

  “你走吧!”李东方一把推开她,冷冷地说。

  虽然这是她预料中的结果,但她还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绝情。她还想和他解释几句,可他已经转过身去,用背影冷冰冰地对着她。紫兰只得捂着脸,啜泣着离去。

  六月中旬的一天,程和找了她,又给了她新的希望。程和说,李东方想去刺杀汪精卫,这是自寻死路的做法,他希望她能出面阻止他。

  汪精卫即将去南京建立伪政府,他是日本人的重点保护对象,住宅防备森严,出入有大批宪兵保护,刺杀他无异于自杀。紫兰很清楚程和为什么要她出面劝阻,她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也相信自己能做通李东方的工作,让他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

  下午四点左右,紫兰约李东方在外滩见面。两个人一边散步,一边聊着。

  散步很适宜交流想法,即便是尖锐的想法,因为氛围的宽松,也会变得不尖锐起来。很自然地,紫兰切入了话题,她说:“东方,我听父亲说,汪先生和日本人已经签订协议,他将还都南京,建立新的国民政府,中日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李东方冷笑一声,说:“汪精卫哪里是还都南京,他是日本人的走狗,彻头彻尾的卖国贼、狗汉奸。”

  紫兰愣了一下,说:“中国和日本打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打赢过。现在的中国,已经被日本占了绝大部分,再打下去,非亡了不可。汪先生是曲线救国,实在是无奈之举。”

  李东方说:“要想救国,就得先自救。只有坚定信念,和日寇斗争到底,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才会有希望。日寇的目的,就是要我们亡国灭种,从地球上抹掉我们中华民族。紫兰,你一定要做通你父亲的工作,千万不要跟着日本人走,那是绝路一条!”

  我做他的工作,他反而要我做我父亲的工作!看来,一时之间我是无法改变他的想法。紫兰心头一阵苦笑,只得直奔主题,说:“东方,听程老师说,最近你有一次刺杀行动,是吗?你想过没有,汪精卫现在是什么情況?他有那么多人保护,你刺杀得了吗?”

  李东方深呼一口气,说:“汪精卫成了一个出卖民族和国家利益的罪人,他就是死上一千次也不为过。我知道我很难成功,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死唤醒更多的民众,和狗汉奸、日本鬼子斗争到底,誓不罢休!”

  什么,他要用自己的死去唤醒民众?没想到他为了自己所谓的理想,竟然置我的爱情于不顾?李东方,你太自私了!紫兰一阵伤心,一时之间竟不好说什么,只快步朝前走着。

  可能是感觉到了她的伤心,李东方很感愧疚,急忙追上去说:“紫兰姑娘,这辈子遇上你,是我的幸运,真的!”

  这真是一句异常残酷的温柔话。我该怎么阻止他的愚蠢行为?猛地一抬头,紫兰看到旁边矗立着的仁济医院,心头一动。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东方,在你履行你的使命之前,你不想去感谢一个人,一个救过你性命的人吗?”

  见到医院,李东方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表示认可。买了一些水果,他想陪着紫兰去见阿华。不过,紫兰没让他进医院,而是独自见了阿华。见阿华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提李东方,而是在处方笺上快速写下李东方住处的具体地址和他的刺杀计划,要他马上把告密信送交76号特务机关的吴四宝。

  出来的时候,见紫兰的脸色不好,李东方关切地问道:“怎么啦,你?”

  紫兰近乎哀求地说:“我有点不舒服,想找个客栈住下,你能陪我一个晚上吗?”

  这种柔情,李东方无法拒绝,便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次日,天还没亮,李东方已经醒来。如果不是担心惊醒紫兰,他早就起床。一直等到天蒙蒙亮,他才悄悄地起床,穿好衣服。

  “紫兰,我很想和你好好地恋一场,建一个小家庭。可是,国家没了,家又焉附?我得继续我的事业,永别了!”轻轻地吻了吻紫兰,李东方毅然出了房间。

  其实,紫兰已经醒来。终究,我的柔情还是没有留住他!一直等到他离开房间,她才嘤嘤地哭起来。

  尾声

  几天后,经过打听,紫兰终于知道了李东方的情况。就在那个晚上,他所领导的锄奸队成员全部被抓,共计五人。为了洗脱告密的嫌疑,李东方主动投案自首,被关进了76号特务机关。由于他是锄奸队的首要分子,76号特务机关把他视为最危险的分子,将把他枪毙。

  “李东方,你怎么这么傻啊!”紫兰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嚎啕大哭。

  第二天,紫兰去了周佛海的办公室。周佛海很热情地接待了这位未来的小老婆,虽然她一直没有答应。

  紫兰说:“周主任,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周佛海说:“可以啊,你说吧。”

  紫兰说:“你能顺利地抓住李东方他们,是我告的密。”

  “什么?”周佛海惊得站起身来,“你也是锄奸队的?”

  紫兰摇了摇头,说:“如果我是锄奸队,我送给你的就不是告密信,而是一颗子弹。”

  这话确实有道理,周佛海放松下去,慢慢坐下,说:“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兰说:“第一,李东方是我的同学,我不希望我的同学因为刺杀汪先生而犯下死罪;第二,我不希望你受到牵连,如果你迎娶的是一个与抗日分子有关的女人,日本人会怎么想?”

  周佛海兴奋地说:“你答应嫁给我了?”

  紫兰说:“如果你能免了李东方的死罪,明天你就可以来我家提亲。”

  周佛海掌管着76号特务机关,免李东方的死罪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如果李东方能够悔改,跟着他走,他完全可以释放他。当然,他暂时还不能这么做,他还得利用他促成他和紫兰的婚事。想到这,他微笑着说:“紫兰,你放心,我会免李东方的死罪的。不过,我家有个母老虎,肯定容不下你,我不能明媒正娶你。但你放心,我会为你单独买一栋房子,让你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的。”

  半个月后,报纸上相继刊出两则轰动整个大上海的新闻:一则是抗日骨干分子李东方在狱中自杀,一则是母老虎杨淑慧大闹周公馆,逼丈夫周佛海赶走了小妾何紫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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