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美丽，不及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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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洛洛知道纳豆，是因为电影《小森林》。电影中，市子和母亲一起制作纳豆糯米团子，市子将煮熟的大豆用稻草包起来，在适宜的温度和湿度下，稻草中的纳豆菌发酵、扩散，特有的黏度和味道便产生了，空气中如有甜香。食物能够承载的温暖，远比冯洛洛想象中要多得多。而了解纳豆有溶解血栓、防止骨质疏松、改善肠胃的功效后，冯洛洛更想尝试手工制作。

　　寒假第二天，冯洛洛就去了乡下的小姨家里。那晚下了整夜的雪，将稻田和道路都覆在了厚雪之下。太阳升起，阳光与白雪交映，犹如童话世界。冯洛洛走了很远，才找到了稻草垛。她小心地抖掉白雪，想要挑选出最整齐、洁净的草束。落雪簌簌，冯洛洛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生，猜不到她认真端详草束的用意，忍不住问：“你干吗呢？”

　　冯洛洛吓了一跳，回过头，支吾了一声，没有回答。于是，男生大步跨过积雪中仍旧高低有致的田埂，问：“为什么答不上来？理亏了吗？”他笑着说，眼眸明亮得如同这时刻的日光与雪色。冯洛洛却觉得他很话痨，与颜值不符。男生又接着问：“我看看你有没有尾巴？你是小山羊吗？不然为什么要拿人家的稻草？”冯洛洛气笑不得，拍了拍身上、手上的灰尘、碎屑，轻声道歉：“对不起！”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问，“我只要一捆，行吗？”男生笑了起来。

　　远处被积雪堆满树枝的老树，歪歪斜斜地伸着手臂，冯洛洛的白色羽绒服映衬着白雪地，像是从天而降的精灵。“别动！”男生说，他快速地举起相机，将冯洛洛圈进了取景框中。“小山羊，照片归我，这里所有的稻草都归你了。”男生边查看相机里的照片，边说，“我叫吴伦，口天‘吴’，无与伦比的‘伦’。”冯洛洛“扑哧”一声笑了。

　　2

　　交谈后得知，他们同读高二，只是冯洛洛读的是以文科见长的A高，吴伦读的是以理科著称的B高，两校相隔不过500米。吴伦好奇稻草对于冯洛洛的用处，冯洛洛不想告诉他，却又对他手中的相机充满好奇，她说：“把你拍的照片给我看看，我就告诉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吴伦笑起来的时候，因为迎着光而微眯起眼睛，睫毛映下密密的阴影。吴伦看见冯洛洛伸出的手掌，因为抓握稻草接触了冰雪而冻得通红，于是，他从棉服外侧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套，放在冯洛洛摊开的掌心里，说：“戴上吧，小山羊。”冯洛洛气得直跺脚，却因为踩在松软的白雪上而显得没什么气势。

　　他们一前一后地往家走，脚下的白雪咯吱咯吱地响，冯洛洛就踩在吴伦的大脚印上，轻松地前进着。她听见吴伦在轻声哼着：“我穿过金黄的麦田，去给稻草人唱歌。”那首歌她也很喜欢，正想跟着轻声和唱，转念又想到自己的照片还留在一个陌生的男生的相机里，似乎不太妥当，因此，冯洛洛忍不住又问：“你把我的照片删除好吗？”吴伦突然转过头来，冯洛洛来不及停住脚步，差点撞到他身上。吴伦夸张地挑着眉说：“我都没好意思多拍几张，连这唯一一张你也好意思让我删除？”

　　冯洛洛说不过他，索性大步向前走，不再理他。只是没有吴伦的大脚印踩着，她走得比刚才吃力，脚陷进深雪里，松散的雪沫总想要灌进她的靴筒里。眼睛的余光里，冯洛洛看见吴伦和自己的影子长长地映在雪地上，始终不远不近地隔着两米远。冯洛洛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问：“如果我告诉你稻草的用处，你能把我的照片删除吗？”吴伦笑起来，说：“你倒是先说啊。”

　　冯洛洛告诉吴伦，自己是因为了解了食用纳豆的功效，想要动手用稻草培育纳豆菌的想法。冯洛洛还告诉他，自己的爷爷是因为脑血栓去世的，受了很多苦，她希望奶奶能够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冯洛洛说着，泪珠已在眼底了。吴伦看见她的鼻尖和两颊呈现出兔子耳朵一般的粉红色泽，却又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好转移话题：“我家里的白兔刚好生了小兔，送一只给你吧。”冯洛洛欣喜地抬头，眼底仍有泪光。

　　那天下午，吴伦把小白兔送给了冯洛洛，却食言了另一件事——他没有删除冯洛洛的照片，相反，他的相机里留下了更多她的身影，安静的、笑着的、回眸的。等到冯洛洛和小白兔混熟了，自然也和吴伦混熟了，便作势要搶他的相机，并大声质问：“为什么不把我的照片删了？”“好看呗。”吴伦说。冯洛洛的鼻尖和脸颊，再次呈现出小兔子耳朵一样的颜色，真的很好看。

　　3

　　冯洛洛不知道怎样的温度和湿度才算适宜，而电影《小森林》也并未讲明裹着熟大豆的稻草包，要在雪下埋藏几天才会生成纳豆菌。她把这些困惑说给吴伦听时，吴伦笑着问：“你都不知道在某宝网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吗？”冯洛洛恍然大悟。

　　在等待纳豆菌和纳豆机到货的日子里，吴伦和冯洛洛每天都一起做习题、看电影、天马行空地聊天。在冯洛洛做了一百多遍“保证不删除一张照片”的承诺之后，吴伦很犹豫地将相机递给了冯洛洛，却因为担心她食言而紧挨着坐在她身边。冯洛洛紧张得指尖沁出汗来，将相机向他怀里一塞：“不看了，小气！”吴伦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将相机装回包里。这时，吴伦的几个朋友来找他，当一个叫小雅的女生要求看他新拍的照片时，吴伦却笑着将相机递给了她，这让冯洛洛很不开心。

　　冯洛洛和吴伦的朋友不熟，于是发起呆来，只是依稀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小雅说：“原来吴伦的人像摄影技术这么好啊。”吴伦笑着回答说：“那我开个视频教程，专教人家怎样给女朋友拍照片吧。”而小雅的笑容却有些僵硬，起身时竟带翻了桌子上的果汁，洒了冯洛洛一身。冯洛洛用吴伦递过来的纸巾草草擦着衣服上的果汁，觉得自己此时像极了稻草包中的大豆，那些从未有过的情绪正在发酵，让她感觉难过、酸楚，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那天深夜的微信里，吴伦终于坦白，他相机里所有的人物照，冯洛洛是唯一的女主角。他诉说了自己初见冯洛洛时的怦然心动，不由自主地开启话痨模式时的莫名紧张。冯洛洛写写删删，隔了很久，只回了他一个小小的笑脸。第二天，冯洛洛没有等纳豆菌到货，就离开小姨家，那些慌乱的情绪，她需要细细地梳理。

　　两天后，吴伦找到冯洛洛，带着一大沓冲印好的照片，照片中全是有她的风景。吴伦的语气显得小心翼翼，说：“要不下次尝尝我做的纳豆？”他的眼神明亮，笑容如雪色中初见时那样光芒万丈。冯洛洛生平第一次知道，怦然心动的感觉有多好。

　　而如果那一瞬，吴伦刚好和自己的感觉一样，便是这世间无与伦比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