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来洗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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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来了，站在窗边看。雪像为这面窗户而降，在玻璃外面如粉如绒，迅急时如白线，挂满窗。看一会儿，心想雪花娇嫩、轻盈、洁净，这么珍贵的东西怎能随便下又下这么多呢？透过雪幕往外看，雪覆盖土地房舍。若在牧区，山峦被雪包裹起来一个一个放在了天边。

　　雪飘落不止，我有些心疼——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像话，但确乎这么想过——应该拿一个盆把雪端进屋藏起来，或用镜框镶上。这当然不可能，只有人间的艺术品才可以挂起来。雪是上帝的产品，亦冰亦水，不留痕迹。之后，我产生第二个想法：雪浴。

　　大雪之后，赤膊浴之。此事我弄了几年，有点傻，但痛快。雪下到足够厚，最好在阳光普照之际，捧雪把前胸后背、胳膊大腿搓一遍，心情好，尤其在新年。雪何止冷冽，还杀菌去污排毒活血化瘀养颜，这是我揣摩的，不知对不对。

　　头一回雪浴，心里没底。我在公园的林中挑个人少的地方，把衣服脱了，一件一件放好，着泳裤习练。抓一把雪刚搓，没想攥成疙瘩了。而后捧雪再搓。坐下太凉，站着不敌寒风，总之不得法，我正团团转的时候，抬眼见身边已围了一群人，心想“没买票就成这样了”？只好草草收兵。回家闭目思忖，怎样才使雪浴成功呢？在良计没想好之前，在电视上看到我的老师的示范——老师即北极熊从积雪的山坡上滚下来，起立，皮毛抖擞，完成。我深受启发。待第二年新雪到来，雪层太薄，未浴。另外一场真正的大雪下了一宿之后，我喜不自胜，骑车赴北陵公园后面——此地除流氓之外，一般没人来。每棵松树均挂牌矗立，树龄最小的也有250岁——脱衣浴雪，先蹦跳热身，再慢慢侧身躺于地，滚——我以为滚出十米后应该裹一层厚厚的雪毡，然而没有。有的是——屁股被碎啤酒瓶割伤，好在冰消毒，没什么事。滚完，手塞入搓澡巾横搓竖搓，否则手温融雪，没什么磨擦力了。搓完的感觉呢？没什么感觉，赶紧穿衣服，身上如小火炉一般发烫。此时，肚皮放个鸳鸯火锅也能滚开，涮肉食蔬菜。后来想，我就是天地间一小虫儿，在雪地里涮一涮而已。

　　我单方面认为，以雪浴身，或可净化心地。心里的脏东西被雪吓跑，实为冻跑了。脏物没成想这个人竟然来这套。浴过，我自忖如冰糖葫芦一般澄澈，很自负。

　　雪浴这件事，我当然不是首创。在辽大校园跑步，每逢下雪天必见韩国留学生穿短裤和羽绒上衣漫步，神态悠闲，属于“打死也不说冷”那伙儿的，很是令我好奇。体育医学解释运动给人带来三种好处。一、提高心肌收缩及摄氧能力；二、调节神经活性；三、增加成就感。雪浴其实比较对应第三条。人们认为，肌肤近冰雪，难以想象。其实没啥，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冷一点而已。人之根深蒂固绑定的观念，除了别摸电门、得痔疮别吃辣椒、别冒犯顶头上司之外，没几样是不可推翻的定论。“摸着石头过河”即在说河里只要有石头，石头只要摸得着，就可以过河。跟大风大浪比起来，雪浴或称雪涮，不过小乐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