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追踪路，觅隐匿在“桃花源”里的世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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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山偶遇惊艳的木雕

　　两年前，邹志铭邀请好友陈福荣、新桥去福建省漳州的华安老家玩，爷爷邹合文就住在山上的村庄里。华安地处深山之中的一块盆地，因为需要绕很远的山路，车子开进去很不容易，所以村子还保留着原始的淳朴风情。

　　让陈福荣感到惊讶的是，邹合文爷爷的一双巧手，早上他从山上捡来一些茶树根，用一把柴刀和一把刨刀雕刻木偶，根据树枝的雏形刻成人偶、十二生肖等等，再把从孙子那拿到的颜料画到木偶上。虽然没受过什么教育，但老人所雕之物造型千奇百怪，色彩不拘一格，充满了与众不同的想象力，陈福荣把老人的作品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邹志铭介绍说，其实爷爷老早就有艺术细胞了。以前他种了很多花，总爱给花修剪姿态，把花剪成大象、孔雀等动物模样；爷爷还捡来石头，粘成各种各样的动物。两年前，爷爷开始在山上捡一些茶树枝雕刻木偶，渐渐地他手下的木偶越刻越有模样。木偶做得多了，如果有人想要，邹合文会很开心地把木偶送人。

　　山中老人竟有如此想象力以及创造力，陈福荣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回到厦门后，做艺术设计的他念念不忘要为邹合文老人办一个展览，向更多人介绍藏在民间的这些美。他想将这种纯粹的创造力跟心态，作为一种意境拿出来与忙碌的都市人一起分享，希望引起更多青年人的触动。

　　当陈福荣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学摄影的新桥和邹志铭都很感兴趣。于是，三个人又聚到了一起，几趟采访与整理工作之后，关于邹合文的图文和影像展览资料都准备齐了，只欠展览时机。

　　寻找全国各地的民间创意家

　　在收集邹合文的展览素材过程中，陈福荣征求了中国著名抽象派画家丁乙老师的意见，一则希望得到丁乙老师的一些指点，二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展出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2013年初，陈福荣就接到了丁乙的电话，想邀请他策划一个关于邹合文这类“匠人”的综合展，作为上海艺术设计双年展的一个单元。

　　转告这个喜讯后，三个好友一商量，既然有参展机会，如果光是展出邹合文一个人的作品可能有点单调了，那何不到全国各地寻访更多像邹合文老人一样的边缘性创作人，更深入完整地探讨不为名利、自由创作、活得纯粹的现代“庄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在网络和各种报刊资讯中查找到十多位符合目标的人物，但他们大多住在偏僻的地方，有的地方甚至没有公交车，加上他们要带的设备和行李多，出行就变得很麻烦了。索性他们到车行定了一辆面包车，这辆车既是三人寻访旅途中的座驾，也是休息的旅馆。

　　陈福荣负责采访工作和展览的策划，邹志铭负责整理录音，新桥既是摄影，也是司机。他们先来到了河南周口，寻访曾在深圳天桥画花的曾现荣奶奶。在这里，三个人收集的更多是曾现荣简单的生活方式：蝉鸣懒狗、一小群鸡鸭以及一小片农田构成了她的生活。她所绘制的那些花，是年轻时候习得的一门绣花手艺，但当她拿起笔，陈福荣说：“我看到的是一颗纯净得像小孩一样的心，在认真地描绘整个世界。”

　　之后他们到了湖北，绕过武当山，一路翻山越岭，找到做了几十年机械发明的苏道成，还有他的机械大象。苏道成是名符其实的“农民发明家”，除了大象，工作室堆满的都是他的发明，以及雕塑。一直以来，他的梦想是把自己的飞机研发成功。从动力装置到飞机再到机器人，深山绑不住他带着翅膀的奇思妙想。

　　在仙桃，他们找到了体操教练颜永平。他在二三十年前开始自制体操训练器材，培养出李小双、李大双、郑李辉、杨威等世界冠军。

　　离开仙桃，陈福荣三人穿过河南与河北，经过朝鲜边境，在吉林的小村落里找到“机械手”孙吉发老人。老人因事故炸断了手臂，之后便开始研究机械手。这三十年来，从解决自己的生活自理问题，到现在已经为三百多位残疾农民做机械假肢，他已经从自身修复上升到了帮助他人。

　　还有廊坊的唐振平和他的风电车，他一直痴迷于研究风电车，意外入狱后还坚持不懈地在狱中做他的研究，出狱后打造了第一辆利用风能增加蓄电的动力车。

　　最后一站是原本做家具生意的农民刘起元，因爱好发明，自己建立了一个很具未来感的末日逃生舱研究基地，发明了很多巨大的逃生球。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三位年轻人跨越了14个省，13458公里，共拜访了七位民间科学家和创造者，记录下他们的日常生活片段和创作作品。

　　像庄子一样自在而饱满

　　这一路也经历了不少险象环生。在湖北陨西，被警察盘查，后来才知道是苏道成报的警，因为他之前被人以展览的名义骗过；本来计划里需要寻找的一位发明锄具的老人，开始联系不到，就决定直接去他家，在行驶了近一千多公里后，村委会的电话打通了，说是老人已在两年前去世，只能无功而返；在武当山的时候，地图显示目的地只剩100米，开进去的结果是前面修路不通……

　　让新桥惋惜的是，很多故事没法拍到，比如刘起元规划从自己的逃生舱里从北戴河一直漂，漂到广州的测试计划。尽管如此，一路下来，跟采访对象聊天、生活相处、拍摄他们的工作状态，每个人都学到了很多。新桥感慨地说：“一定要保持初心坚持不懈专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对我而言，做事和生活达到某种默契，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

　　陈福荣则觉得，这些边缘化的创意人都活得像庄子。庄子的世界就是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生活模式，发现自我，让自我完整饱满。而现在的人觉得残缺、焦虑，总觉得自己被时代抛弃，总害怕自己被主流屏蔽在外。其实我们很需要“自在”。每个人本自即足，本自圆满，每个人能够发现自己。

　　陈福荣说：“他们埋头于想象与创造，他们的社会影响力不一定有多大或者帮助了多少人，但是他们把手上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生命。你觉得他们处于业余边缘，在主流之外，但可能正因为他们在系统之外，才更容易打破系统去创新。”

　　所有的资料收集齐了后，这场名叫“锤子与庄子”的民间创作者作品展在上海设计双年展中展出，引起了很多业内人的关注。后来，三个年轻人又顺势在厦门展出了一场，观者络绎。

　　展览完后，新桥看着面包车，他设想着把它变成一个移动的房子，接着继续出去走走，看看路上更多的藏在深处的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