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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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从海南回福建那会儿，我妈把心力全用在了两件事情上：一、劳动；二、辱骂我。

　　我妈是勤劳的农村妇女，上山下海无所不能，坚信双手不停就能打理出奇迹，而且她特别坚韧，所以才能在被债主撕得披头散发那段时间里，硬撑着帮我爸把欠人家的钱还清。

　　我喜欢看电视、玩游戏、读书、聊八卦、听歌、做白日梦，偏偏不爱劳动，这成为我妈恨我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我不能在打游戏的时候把注意力浪费在照顾我的侄子和扫地上面，这导致我长时间被我妈嫌弃，她费尽心思挑我的毛病，毫不留情地辱骂我几句——她觉得这样能扭转我“懒”的劣根性，其实根本不能，这样只会让我更恨她。

　　我跟我妈也有大打出手的时候，就在一次她说养我“不如养条狗”的时候，我把一条塑料凳子往她凿海蛎的小篷屋上砸过去，然后恼羞成怒往我自己住的地方跑。我妈追了上来，试图扇我两巴掌，没承想，被我一把推开，差点摔个狗吃屎——她打不赢我。

　　然后我妈就跑去找我三舅母告状，说我拿凳子砸她，还推她。

　　我三舅母赶到我房间，苦口婆心：“你妈辛辛苦苦养育你，你怎么能这样子？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我只是觉得委屈，凭什么我妈老是这么刻薄地针对我？

　　所以，我跟我妈怄气怄了好些年，直到有一天——就是我爸死了一两年之后的某一天，我们又大吵了一架，我妈坐在厨房里的椅子上号啕大哭，泼妇似的骂，我坐在客厅椅子上生闷气。

　　然后一个亲戚走了进来，听了我妈两句话，就开始当起了和事佬，又跑过来对我说：“你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这么跟她吵，真的一点都不孝顺。”

　　我把那个亲戚赶走了，跑到厨房对我妈说：“妈，其实我真的挺想孝顺你的，可是，我真的不晓得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我妈一边擦眼泪，一边对我说：“其实，你跟我哪儿有什么仇——都怪你爸！一出去就好几年，家也不回，钱也不寄，还欠了一屁股债，害我被人家追了好几里路，扯着就打，要不是村支书出来救我一命，真不晓得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唉，我……你懂得说这样的话，我真的觉得你长大了。”

　　语言的力量真是伟大，看来我真的应该多找点人敞开心扉——不过，事实上，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人敞开心扉了。学会好好说话，真是一门奇妙的课程。

　　再后来，我开始自己赚钱，每次回家都帮我妈带孩子，她开始关心我，期待我回家，像对待我的每一个哥哥姐姐一样，劝导我，或开我的玩笑。

　　最近有个女同事，一次性往公司里带了三包肉粕，我高兴地拆开，连吃了好几条，突然想起那阵什么也吃不饱，明明拥有大把时间，却都荒废在幻想和怨艾里的日子。我突然想起妈妈知道我最爱吃的就是这肉粕，每次都为我准备很多，很多……

　　在作者成长的过程中，妈妈似乎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直到父亲去世后的一天，他放下一切，试着与妈妈交流、帮妈妈分担一些事情的时候，才发现所谓青春的自尊一文不值，他只想学会和她好好说话。这对他来说是一门奇妙的课程，也是每个人长大必走的路。所以，学会爱一个人，先从学会好好与她交流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