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梦想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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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72小时前脱下脏兮兮的工作服，离开餐馆，去一家私立学校进修美术专业。老师看见他的时候，感觉他和一般的学生不同，特别是手，太粗糙，不像握画笔的，就淡淡地问了一句。他坦然相告：“我这双手握了三年炒菜勺，之前还在建筑工地搬过两年砖头，再之前在家乡使过三年锄头。”老师有些惊讶，没有进一步提出疑问，倒是旁边的几个同学在偷笑。

　　课程开始后，他听得非常认真。每次静物写生，他都是那么卖力，那么专注，那么投入。搞艺术的人原本都有浪漫的性格，嘻嘻哈哈的，唯独他一板一眼，浑身没有一点“艺术味道”。他在班里年龄最大，可是他憨厚朴实，常有调皮的家伙取笑他，欺负他。他也不生气，通常只是咧嘴笑笑而已。

　　半年后的一天，一个家住本市的少年喝酒回来，在教室里耍酒疯。他看见了，过去劝。少年不理睬，居然抓起一个调色盘扣在他的头上。他愣在那里，颜料从头上淌下来，流到脸上、脖子上、衣服上……他听见教室里一片哄笑。忽然，他震怒了，大声地喊：“混账东西！真以为老子好欺负，是吗？”说着，他也抓起一个调色盘，狠狠地打在少年的脸上。少年应声而倒，额头撞在桌子上，流血了。教室里一片安静。少年默默地爬起来，脸上五颜六色的，鼻子好像也在流血。教室里仍然一片安静。

　　“好小子，你等着！”少年说。他再次震怒，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说：“你还敢威胁我！”他甩手一巴掌，打得那少年直踉跄，靠在墙边不敢再说话。他指着少年说：“滚出去！”少年乖乖地出去了。

　　老师进来的时候，发现情况有异，就询问，但没人敢说话。他坐在那里也不说话。老师点名问他怎么回事，他就把刚才的事简单地陈述一遍。老师皱皱眉，便开始讲课了。

　　快下课的时候，挨揍的少年回来了，身旁站着一个男人。“砰”的一声，少年踹开教室门，吓了老师和同学们一大跳。

　　“某某某！你出来！”少年指着他怒吼。他在座位上轻蔑地瞥了少年一眼，纹丝不动。

　　“爸，就是他！”少年指着他说。那位父亲满脸怒气，杀机暗伏，口气却很轻松。“你出来一下。”他依然不动。

　　老师挡在教室门口，劝解，却没有人在乎他。

　　少年大骂：“你这个乡巴佬儿！本是个扛锄头的、搬砖头的、炒菜的，在这里坐着，人模狗样的，你给我滚出来！”

　　他站起身，手上拎着个凳子，一边向门口走一边说：“你不要再侮辱我，你和你爹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并不想打架，如果躲不过，我也不怕！”

　　他指着少年的父亲，说：“你生了这个劣种，还好意思跟他到学校来丢脸！”

　　他猛地举起凳子，逼近门口……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他又一转身，走上讲台。“告诉大家，我也许不配学画画，但是，我小时候有个梦想，就是当画家。长大后，我没条件读书，只好在家干农活儿。为了多挣钱，我又到城里打工，搬砖头，做厨师。其实按我这年龄，在村子里早该结婚了，可我宁愿得罪父母，也要把攒下的钱拿来学画画。我知道我失败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九，不过，我还要学到底，就是为了让自己死了这条心；否则，我会被当画家的梦想纠缠一辈子！”

　　少年愕然，父亲赧然，同学们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