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贫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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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深处，有座歪歪斜斜的小木屋，里面住着一个采药为生的老人。老人叫单元义，年过七旬，无儿无女。那天采药回来，单元义坐在门前，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看到山路上有一位满面红光的中年人，径直朝小木屋走来。瞧瞧不认识，单元义又耷下眼皮儿，似睡非睡。

　　中年人走到单元义身边站住了，露出亲切的微笑，问：“您是单大爷吧？我叫商震帮，从南京来的。”

　　单元义睁开眼盯了一会儿，问：“商先生，您是收购药材的？”

　　商震帮摇摇头，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大照片，只见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放着一只青花瓷瓶。商震帮递给单元义看：“单大爷，这青花瓷瓶是您的吧？能让我看看吗？”

　　单大爷反复看了几下，瓶子、桌子，都是他家的。于是抬起头，疑惑地问：“您这照片谁给的啊？”

　　商震帮说：“我的朋友上次来旅游，在您家里拍的。”

　　单元义想起来了。几个月前，有个摄影家独自来到后山拍风景照，不小心扭伤了脚。单元义把他扶回家，给他敷了两天草药。摄影家临走前，给单元义拍了几张照片。

　　听说是摄影家的朋友，单元义露出了笑容，指着阶沿前一把椅子说道：“坐吧，商先生。”然后，抬起头，提高声音，叫道：“猴妹，把茶叶瓶抱来。”

　　单元义话音刚落，屋檐上跳下一只猴子，“吱”一声，溜进木屋。商震帮吓了一跳。以为“侯妹”是个女孩子呢，却是只猴子。不一会儿，猴子抱着一只青花瓷瓶，人立而行，走到单元义面前。单元义接过青花瓷瓶，说：“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念想，我一直装茶叶。这瓶子装茶叶好啊，不回潮，随你放多长时间，茶叶仍像新炒的，香着呢。”

　　商震帮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单大爷，让我看看。”

　　單元义把瓶子递给商震帮。商震帮小心抱着，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笑眯了眼，兴奋地自言自语：“果然是宣德青花瓷瓶。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商震帮告诉单元义，这是宣德缠枝莲花青花瓷瓶，花纹是双边莲瓣，描绘得非常流畅，线条粗犷，自由活泼，画法布局根据器型讲究变化，既灵活多变又有较强的规律性，显示了当时装饰艺术的高超及绘画功力的娴熟。

　　单元义张大嘴笑道：“在你们眼里，这是个宝；在我眼里，就是个装茶叶的瓶子。”

　　商震帮爱不释手地抱着青花瓷瓶，说：“单大爷，这件宣德青花瓷瓶，真是宝贝呢。我出3000万，您卖给我！”

　　单元义吃了一惊。3000万，好大一笔钱。“值这么多钱？”

　　“值，值！”商震帮连连肯定。“您有了这笔钱，在城里买房住下，请一个保姆侍候，可以享受一个富翁幸福的晚年啦！”

　　单元义盯着青花瓷瓶，似乎想了很多很多。良久，他摇摇头：“商先生，我不卖。”

　　商震国连连叹息：“唉，唉，怎么不卖？您都这把年纪了，不换钱享受几年？”

　　单元义伸手接过青花瓷瓶，亲切地对猴子说：“猴妹，放回去。”

　　商震帮看着猴子抱着青花瓷瓶摇摇晃晃地走，生怕青花瓷瓶掉地上摔坏了，紧张得张大了嘴。

　　这时候，从山下又上来一个人，老远就喊：“单爷爷，我来了。”

　　单元义听到喊声，脸上笑纹荡漾开来。商震帮看单元义笑得那样亲切，心想，这来人一定是单大爷的孙子，可为什么喊爷爷前面带个姓？来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肩膀上扛着一袋米，手里提着一块肉、一瓶油。商震帮猛地想起来了，这人是昨天接待过他的副镇长魏明。

　　单元义费力地站起来：“小魏，哎呀，又给我送这么多东西，辛苦你了。”

　　魏明乐呵呵地说：“单爷爷，这是镇扶贫办送的，70岁以上的老人都有。”

　　魏明认出同单元义在一起的是商震帮，一愣，问道：“商总，你跑到这深山来了？”

　　商震帮闪烁其辞地说：“在景区看了一会，就往这里转来了。”

　　魏明把东西放好后，又从衣服里搜出一个苹果，递给猴妹。然后告诉单元义东西放在哪里了，说车子在山下等着，还要把慰问物资发完，就同单元义告辞了。

　　望着魏明的背影，单元义的话多起来：“小魏人好。他要我搬到镇贫困迁居户大院去，我舍不得这祖祖辈辈住的老屋，不去。小魏就安排人隔三差五给我送东西，有时间还亲自来一趟，说要帮助孤寡老人脱贫。你看，这电是小魏帮我接来的；这周围的菜，也是小魏帮我种的呢。”

　　商震帮听单元义对魏明赞不绝口，问：“魏镇长对你为什么这么关心？”

　　单元义浑浊的眼睛闪过一点光亮，笑道：“这几年，当官为人民的传统又回来了。小魏这个人，做得特好。”

　　商震帮心里一动，这几年政府改变工作作风，还真见成效，这深山的老人都感受到了。不过，商震帮不想与一个农民老大爷谈政治，他在意的是古董。眼看着明宣德青花瓷瓶不能到手，心里猴急猴急的。看看天色渐暗了，商震帮告诉单元义，他今晚住山下国家森林公园宾馆。卖不卖青花瓷瓶，希望单元义晚上好好想一想，他明天再来听单元义的决定。然后，商震帮有点失意地下山去了。

　　单元义吃了晚饭，泡一杯茶，边喝边瞧着破桌子上的青花瓷瓶。这瓶子是爷爷传下来的。爷爷说过，当年山中土匪压寨夫人得了急症，请了几个郎中医治都无效，于是，带几个土匪把压寨夫人送来，跪地求治。爷爷亲手熬药，一天一副，三副下去，压寨夫人活了过来。压寨夫人为了感谢爷爷救命之恩，亲自抱了这青花瓷瓶，送给爷爷。爷爷开始用它装切好的中药，后来就用它装茶叶。如果知道这是什么宣德瓷瓶，爷爷也许早卖钱添置家业了吧？

　　上床后，单元义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猴妹吱吱乱叫。心里一咯噔，冷笑一声：果然放不下我这瓶子，商先生夜里偷窃来了。单元义伸手拉亮电灯，大喝一声：“狗贼，好大胆！”爬起来一看，瓶子仍在原处。门外有人哎呀叫了一声，随即传来猴妹挨打后的惨叫。

　　单元义开了门，只见一个黑影早已往山下跑去。猴妹跳到单元义身边，吱吱乱叫了一阵。单元义回到屋里，上床拉灯，瞧着青花瓷瓶，竟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上午，商震帮气喘吁吁上了山。

　　单元义露出笑容，请商震帮坐。商震帮气喘匀了，亲切地问：“单大爷，您想好了没有？能把青花瓷瓶卖给我吗？”

　　单元义仍是一脸笑容，说：“商先生，您昨天夜里，来看青花瓷瓶了吧？”

　　商震帮一愣，笑道：“单大爷，您别多心。我在收藏界混了多年，口碑还是不错的。我不会强买强卖。”

　　单元义这才收敛了笑容。昨夜来的不是商先生，那人又是谁呢？“对不起，商先生。我猜错了。”

　　商震帮关切地问：“来小偷了？”

　　单元义说：“来了，好像没偷什么，叫猴妹赶走了。”

　　商震帮一脸严肃地说：“啊呀，单大爷，您可要小心。您看，不如把青花瓷瓶卖给我算了。万一被小偷偷走了，您可要遗憾终身呀！”

　　单元义叹了口气，说：“小偷走后，我没有睡。我一直想着青花瓷瓶的事。商先生，我铁了心，这青花瓷瓶，我不卖。您不要再磨了，早点离开吧。”

　　单元义坚决不卖青花瓷瓶，这是商震帮没有想到的。他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又进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青花瓷瓶，才默然离去。

　　过了两天，森林公园宾馆的勤杂工小林来了。小林拉起裤脚，说搞卫生时让铁钉子挂伤了，要单元义给他弄点药。

　　单元义看了那伤，赶忙弄草药敷上，说：“小林，你这是猴妹咬伤的呢，还要敷两次草药才行。唉，你晚上来我屋里做什么啊？”

　　小林脸红了，愣了很久，惭愧地说：“有个老总，要我把你的茶叶偷一点给他喝。他给我500块钱，我想又不是偷贵重东西，就来了。”

　　单元义这才明白，商震帮为了青花瓷瓶，动了不少脑筋。看来，这青花瓷瓶真的值钱了。

　　单元义立即用魏明送给他的手机，给魏明打电话，要他马上来一趟。魏明送的老年机，单元义很少用过。魏明不知道单元义有什么急事，骑着摩托车来了。

　　单元义让魏明进了屋，把商震帮要收购青花瓷瓶的话，一一告诉了魏明。然后把青花瓷瓶抱起，送到魏明手里，说：

　　“我无儿无女，多亏了你们扶贫办管我，吃穿不愁，自由自在。这青花瓷瓶，如果真是个宝贝，我就把它送给你们扶贫办。你们扶贫办真心为贫困人家办事，我信得过。你去把它换了钱，专门给我们镇里的贫困户脱贫致富用。”

　　魏明心里热乎乎的。中国的老百姓，你只要为他们办一点点实事、好事，他们就把整个心掏给你。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多好的老百姓啊！魏明叫了一声“单爷爷”，眼眶里一下子涌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