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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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兄女儿霍琪来电话，说她爸爸第二天就要从医院回家，开始轮椅生活了，请我一定去一下。

　　霍兄本来身体不错，却突遭车祸，经医院救治，虽然活了下来，却从此只能凭借轮椅活动。他住院期间，我去看望，那时已经脱离危险，却十分嗜睡，见我去了，霍琪要将他唤醒，我忙制止。霍琪不想详细叙说爸爸伤情，我也自觉绝不多问，活着就好，大家保重！

　　第二天起床后，我边洗漱边想，去霍兄家，见他坐在轮椅上开始余生第一日，该怎么安慰他呢？他本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人是地行仙”成了他的口头禅。霍嫂前兰年去世时，他虽悲痛，半年后依然参加旅行团去游览了柬埔寨的吴哥窟，他说曾和霍嫂一起看电视里介绍吴哥窟，当时霍嫂说了句：“要能在那里头捉迷藏该多好！”他没言声，心里发愿，霍嫂的病好了，一定去那里返老还童，捉一番迷藏！同游嬉戏的愿望未能实现，但霍兄游了吴哥窟，用数码相机拍了许多照片回来，我去他家，他打开电脑让我欣赏，我说：“空镜头居多啊！”他告诉我：“没有一张是空的，你也许看不出来，我就都知道，她藏在了哪儿，从那个缝隙里跟我眨眼呢！”……但是，现在霍兄坐上轮椅了，虽说坐轮椅周游列国的例子世界上也是有的，但霍琪跟我说了，医生很明确地告诉她，她爸爸今后再不能到各处旅游，必须习惯轮椅上的小半径生活。

　　我决定给霍兄带去非同寻常的礼物。营养品，水果，想必别的亲友都会给他送去，多半会出现供大于求的局面。想来想去，我去了西单图书大厦，我精心挑选了一批编印精美的旅游类图书，还有若干这类光盘，我大体上知道他以前旅游过哪些地方，哪些地方则想去还不曾去过，我尽量选择那些跟他还没有去过的地方相关的图书光盘，我想他一定会非常喜欢，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已经不能身体力行亲履其地，但他在“坐游”中一定也会产生出飘飘欲仙的感觉！

　　我拎着一大口袋礼物去了他家。

　　霍琪开门把我迎了进去。我还没看见其人，声音已经响起：“画家来啦！欢迎欢迎！”这开的什么玩笑！我虽然业余偶尔画两笔，哪里称得起画家！我看清了轮椅上的霍兄，他比以前瘦了很多，车祸连他脸上都留下了痕迹，他伸出双臂表示要拥抱我，我忙弯腰搂住他，我感觉到他拥住我的手臂柔如柳枝。他剩余的生命是多么孱弱啊！我有些鼻酸，但站直了以后，我忍住了泪水，怕他看出，忙环顾四周，我有些惊讶，从房间布置上说，怎么有些跟过生日似的？餐桌上分明有个蛋糕！

　　霍兄把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介绍给我，黑黑的，一看就是来自农村的，原来那是家政服务员小张，霍琪两口子虽然跟爸爸同住，但是他们各有各的工作，霍琪先生已经去上班了，霍琪一会儿也要去公司，她告诉我：“张哥在医院就是爸爸的陪护，照顾得非常好，我们非常感谢他答应来我们家，继续照顾爸爸。”霍兄先对我说：“新生活！新开始！你是见证人！”又对小张说：“你先别推，让我自己来，人是地行仙，我要先周游列屋！”

　　他就启动轮椅，让我们跟着，在单元里巡游起来。霍琪提醒他：“医生说了，一般情况下，都应该让护理推着您！”霍兄就哈哈笑着说：“今天是特殊情况！是开学第一天！是开业大吉！是新长征的第一步！是生命新篇章的第一页！”

　　回到客厅里，霍琪跟我说，爸爸立下了个志向，就是要从这轮椅生活第一天开始，尝试画油画！之所以特地把我请来，霍兄接过去说；“因为你画过油画，不是要你费好多工夫教我画，你看，画架画布，调色板，画笔，修改刀……全准备齐了，只需要你就最基本的技术性问题，耐心回答我的可能是非常愚蠢的咨询……”我惊呆了！眼前这个人，经历了那么严重的生命危机，他在轮椅上的第一天，竟然要开启一支新画笔！

　　他满心欢喜，一脸憧憬，他的声音点化着我的灵魂：“我要凭印象先把游历过的五十个美景画下来，第一幅：在吴哥窟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