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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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打好了，恋爱成一半。很难想像，没有了电话，现代都市人将如何恋爱。

　　没错儿，在电话发明以前，无论紫式部时代的日本贵族，还是18世纪的法国艳妇，与情人之间也可以通过心腹仆役传递的信笺随时保持联系。就是“灭人欲”灭得最彻底的封建中国，也有贴身丫鬟红娘从中引线穿针。然而那不是效率太低了么，包法利夫人收到鲁道尔夫的绝情信时，那个花花公子乘坐的马车已经快要绝尘小镇了，要是有电话，既然苦留无效，包法利夫人至少可以当即破口大骂一番以略泄心火，因而不至于积郁到自杀也未可知。

　　当然，倘若如此，鲁道尔夫也可以当场摔掉电话并拔掉电话线，第二天还可以申请更换号码———这几乎是现代情侣分手的撒手锏，如果说在对方换掉电话以前，可能你还有一点戏，反之则必定大限到矣。无疑这会使包法利夫人气得更加倒仰，但这种绝望至少不是抑郁含酸的，不致使人总以为缈缈中尚有一缕情丝牵连你我，只是天不眷顾，难免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出不来，只得哇地吐血了事。

　　当然也因为现代男女机会良多。正像大多数现代爱情是在电话里结束的一样，几乎所有的现代爱情都是由电话开始的。交往之初，很难想像一个男人会穿过越来越阔大的都市亲身去看望一个女子———就是再想，这会子他也碰不到她一指头，仅限于谈谈情的话，有电话足矣。一个男人对女人有好感的最明显标识，就是他要了她的号码，并且很快打给了她。打得越早说明他越在意她，同时也说明他没什么城府，不懂得王文华在其小说《蛋白质女孩》里所披露的“男生电话潜规则”：不要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打给她，否则会显得被动；一般来说，以5天左右打过去为宜，因为此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心理还是生理都处在“渴念期”……云云。

　　不过假如他两周之后才打，只能说比根本没打稍好一点点———她对他绝没有那么重要，他一点也不担心她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他只是闲得无聊了才会想起她。假如他要了她的电话，使她的耳朵从那一刻起竖得老高，但他却从此人间蒸发，放心，并没有恰巧发生几米漫画《向左走，向右走》里的悲剧：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浇烂了她写给他的号码……只能说明他看过男性杂志常常教导的“如何迅速摆脱一个女孩妙法”：如果不想交谈下去，就赶快要她的电话号码，一边含笑宣布“我会给你电话的”，一边快步离去。北美洲男人特别擅使这看似彬彬有礼、其实十分缺德的一招儿。

　　一般来说，女人就当听见了一句“再见”，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但如果她对他颇有好感，事情就有些棘手。不过调查显示，现代男人一般还是比较高兴接到女人，特别是半陌生女人电话的，只要她不那么令人反感。不过据许多男人反映，女人在电话里的声音极具欺骗性，甚至还有男人气急败坏地断言：女人在电话里声音的好听度与其样貌的好看度基本成反比。尽管如此，在真人露相之前，他们还是很吃这一套的，电视剧《粉红女郎》里，为了钓所谓金龟婿，“万人迷”以代办信用卡为借口，按照一份“钻贵”名单一个个嗲声嗲气地打过去，对方竟没有一个拒绝见面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上述断言不甚成立。去年一时风头无两的乌克兰前美女总理尤丽娅·季莫申科便是以一个打错的电话开始她的传奇一生的：他打电话约人，却不小心打到了她家，她告诉他打错了，他重拨，还是这个号码，二人在电话里越聊越投机，遂约定见面……可见琼瑶阿姨的想象力如此贫乏，关于电话这个现成的爱情道具，她只会令他的男主角大深夜里不睡觉，拨通女主角卧室里“那具粉红色欧式电话”，然后不说话，只对着电话唱情歌弹吉他。

　　以上这桩电话情缘的美妙之处有二：第一，电话诉衷肠之时，他并不知道她是一个绝世美女，她也不知道他出身如此豪门；第二，她和他的声音、谈吐一定都很动人，不然他们早就彼此骂一句“打错了，烦不烦”继续各自郁闷生涯了。当然彼时二人均不到20岁也是重大“导火索”之一，一个历经沧桑的中年人是很难被区区几个电话打动的，所以活该中年人离爱情越来越远。

　　有人憎恨电话———以后可视电话普及就更糟———觉得是它夺走了我们的如煎相思，毕竟有禁忌的爱情才可能更美，这个世界上因此再不会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的动人词句。我倒觉得没有关系，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色，没有电话，哪来“Honey，我爱你爱到骨头里———假如明天不下雨，我就去看你”的捧腹笑话？

　　关于电话情缘，我所听过的惟一真的让我难过的故事是：因为前一段恋爱付出得心力交瘁，她决定按照“小鸡书（特指都市女性情感读本）”上教的，从此只接听男人的电话，永不主动打出。这一招仿佛很灵，有个男孩子深深地爱上了她，几乎每天都要给她至少3个电话。她的心渐渐被融化了，他们终于甜蜜地“在一起”了。可是，就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天，她再也没有接过他的电话。她都要疯了，然而她咬紧牙关不置一词，只是沉默地更加投入到工作中去。她不敢照镜子，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憔悴，表情有多么狰狞。直到7个月后，她在街上偶然遇见他的同事，才知道……那天早上，他们幸福地吻别半小时后，他便被一辆违章货车碾成了两截。